转眼就到了六月初十。
这一天,是祭拜母亲的日子,这是傅大官请了临江最好的风水先生所选的日子。
傅小官依然一大早起来,一系列运动之后洗澡吃饭更衣,然后在凉亭里安静的坐了一会。
对于母亲,脑海里的记忆依然不够清晰,仅仅能够勾勒出一个轮廓来。母亲去世时,傅小官才六岁,而今已经过去了十年。
卯时刚到,傅小官带着春秀走了出去,身后还跟着一个苏墨——两人至今都未曾再有言语。
院子外已经停好了五辆马车,有护卫二十人。
傅大官就在那里,齐氏却没有看见。
对此傅小官并不在意,毕竟齐氏有身孕在身,万一出个岔子那就不太好了。
父子俩上了马车,由大管家黄微带队,车队向北而去。
此山无名也并不巍峨,山上的树木倒还繁盛。徐云清的墓就在山腰的山坳里。
这里很干净。
周围的树木被清理一空,地上铺着打磨平整的青石,就连杂草都没有一根。
整个墓冢由汉白玉石砖所砌,颇为雄伟庄严,墓前是很大的祭台,同样由汉白玉铺就。
下人们将一应祭品搬来,一一摆放在了祭台上。
那位仙风道骨的风水先生带着数十个道士在祭台前坐下,有磬锣声响起,那风水先生手握拂尘一挥,开口便诵唱起来。
傅小官听不懂也看不懂,他的视线落在墓碑上,碑上是细密的文字。
“妻徐云清之墓,夫傅大官,子傅小官立。”
“初识吾妻于秦淮,柳叶新绿,细雨纷飞。云清着紫衣撑素伞自雨中而来,秀发随风,衣衫如舞。”
“再识吾妻于兰庭,夏花锦绣,日光倾城。云清着白衣执绣扇独立未央乌篷船头,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识云清两载,两情相悦,共盼未来。吾父提亲,徐府不愿,吾徘徊于徐府之外,至大雨倾盆……”
“……时泰和四十三年冬,雪盈大地,是夜,疾风如刀,云清翻墙而出,吾与云清依偎前行,云清回望,徐府渐渺,泪湿衣衫。”
“时泰和四十四年春,吾与云清终结连理,于冬时诞下吾儿,云清取名傅小官。言吾此生未曾得官,吾儿得一小官快乐一世即可。”
“……得云清为吾修得千年之福,却未料到这苍天无眼!时泰和四十九年,云清病重,吾与云清携吾儿重返金陵,只因吾妻想再看一眼徐府的那扇门。”
“吾夫妻带着吾儿长跪于徐府之门前,未得徐府原谅,吾妻……于泰和五十年春驾鹤归去,享年二十有五。”
“云清吾爱,待吾去时,于此合葬,守你三生三世。”
“夫傅大官,叩立。”
……
傅小官心里有些沉重,他没有料到父亲和母亲之间还有如此多的坎坷,更没有料到这脑子里居然没有半点关于此事的信息。
也就是说,此前的傅小官,是未曾来祭奠过他娘的,或者是有祭奠,却没有将这碑文放在心上,果然是个败类!
他看向此刻正蹲在祭台上烧纸的父亲,忽然觉得这个胖子很伟大,伟大于在这个时代对一女子的痴爱与执着。也忽然极为佩服这个未曾见面的女子,她居然敢为了这个男人在那个雪夜私奔,这是多么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