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是想知道,你们府上怎么想起来施粥的事情。”
“这当然是我们小姐菩萨心肠,大慈大悲,看不得谁家有难,也见不得旁人受苦。”
这些话,哪里是含烟一个小丫环能说得出来的,完全是因为她天天跟冰凝在一起,耳濡目染的结果。结果却是这番话说下来,简直让王爷听呆了:果然是大户人家,连丫环说出来的话都这么头头是道,在情在理,很是佩服。而且他急于知道事情的原委,早已自动忽略了含烟的冷漠表情。
含烟却是原本就一肚子怨气,如今又见王爷非逼她说小姐的事情,早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给他来一个不予理会,更是心有忿忿:你是谁家老几啊,我家小姐的事情也是你能知道的?可转念一想,小姐这么费心费力地做这等善事,还死活不肯留下府名,太不甘心了。于是也没多想,又一骨脑儿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全倒了出来。
待王爷全部听完含烟的一番详述,诧异万分,随之,赞叹之情由然而升:果然没有看错!有这番心思,又能亲力亲为,巾帼不让须眉。赞叹之余,他又冥冥之中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仿佛是在暗自庆幸:真是有缘!又是年家小姐,真好。因此,他片刻不愿耽搁,要含烟立即带他去后院,他想见见这位有胆有识、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再替寺院道一声感谢。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第二个理由分明就是借口。
可是待他急急火火地来到冰凝的歇息地,却又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半天了,始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什么呢?感谢?夸赞?关心?而且他想说的太多了,又不知道哪一句,既能表达出他心中最想说的话,不至于唐突了年家小姐。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无法决定从哪个话题作为切入点,只好强按下心中的波澜,负手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儿地思考着。
屋里屋外,一阵沉寂,只有那几乎微不可闻的银铃声撞击着他的耳膜,又像是在轻轻地敲打着他的心房。半晌,他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摇摇头,走开了。
其实,今天冰凝能够来到宝光寺,还是缘于上次的遇险经历。
那一日出手援助了宝光寺的救火之事,冰凝一行来到了京城年府。先是见到阔别已久的玉盈姐姐,晚上,又见到了从衙门里当差回来的二哥哥。早早就盼着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冰凝却又激动得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来,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给二哥哥听呢,这嘴怎么就不听自个儿使唤了?
看着呆呆地望向自己的冰凝妹妹,年二公子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美若仙子的小姑娘,就是五年前在湖广总督府门口,依偎在娘亲的怀抱中,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向自己挥着手说“二哥哥,凝儿也要去京城”的那个七岁的小娃娃吗?
五年了,这一刻终于就这么真切地出现在眼前,兄妹二人全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还是玉盈赶快在一旁劝说了半天,两人才算是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只是那顿接风晚餐,自然吃得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第二日,二公子花重金聘请的教导嬷嬷就正式来到年府,开始指导冰凝。这个教导嬷嬷曾在宫中当过差,还担任过教习,自然是炙手可热、要价不菲。二公子眼都不眨一下,价钱也没有还,早早就跟她商定了下来。不仅仅是因为父母亲大人多次在家信上提及冰凝此次京城之行课业的重要性,也是因为他自己太爱这个小妹妹了,才会如此不遗余力,悉心栽培。
自从在京城安顿下来,每日里,冰凝不是学习礼仪规矩,就是弹琴、画画儿,写字儿,做女红,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标准闺阁女子的生活,日子倒也过得奇快。
转眼就进入腊月了。冰凝在紧张忙碌的课业之余,每每想起宝光寺的那一幕,就心痛得不行。那日所见,宝光寺内殿塌人伤,一片凄惨模样。眼下已经进了腊月,马上就要到腊八节了。这寺院施粥可是传统,但遭受重创的宝光寺还能做得下来吗?如果不能话,宝光寺的处境如此艰难,僧人们怕是要迎接一个愁云惨淡的新年了。那些还不知道宝光寺遭灾的香客们,腊八节岂不是要白跑一趟,失望而归?
越想,越是让冰凝心神不安。开始她还自我安慰,宝光寺想来应该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自己在这里白白地担着什么心啊!可是,这心里一旦有了惦记和牵挂,却是怎么压制也按压不下去,像是长了乱草一般,连功课都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终于熬到了腊月初三这天,冰凝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趁着跟玉盈姐姐聊天的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姐姐,虽然咱们跟宝光寺非亲非故,但这修寺建庙也是积德行善的事情,如今不是又赶上腊八了嘛。这事儿让咱们遇见了,别说咱们年府有这个实力,就是没有这个能力,也总不能眼见着别人有难,咱们袖手旁观?”
“妹妹,这事儿呢,道理是不假,可是,即使是施粥,那也是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来支撑。倒不是说咱们年府拿不出这笔银子来,只是现在正是年根儿底下,全府上下都在为新年忙乎着,采买、打扫、做新衣、祭灶祭神,哪个人不是忙得团团转,现在又平白地多出来一个施粥来,这哪儿是上下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那就再去雇些人手来吧,总归还是有办法解决的呗。”
“话是这么说,这大年下的,谁家人手不紧张?这不是出得起出不起银子的事情,这是根本没有人手的事情。况且,这可是种了人家的地,荒了自家田的事情。你这小姑奶奶,你是不当家,哪里知道这些个复杂的事情。”
“那咱们家的大姑奶奶,玉盈姐姐,这事儿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这么大的事情,哪儿是我能同意不同意的,还不得让二哥拿主意?”
也不是玉盈故意为难冰凝,毕竟这么大的事情,还是需要二哥来做决定。冰凝一听要问二哥,心里立即踏实下来:
“二哥肯定同意。”
“你就这么肯定?”
“那当然!要不,咱们打赌?”
“行啊,赌什么?”
“就赌50两银子。”
“你既不缺钱,又不爱财,怎么想起来拿银子当赌注?口气还真不小,一张嘴儿就是狮子大开口的50两?”
玉盈真是没有想到,凝儿从来都是一个埋头诗书女红,从不插手府务,甚至都不知道一两银子能干多少事情的大小姐,怎么突然跟她打起赌来,赌的还是50两银子!望着万分不解的姐姐,冰凝赶快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