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失控让我浑身发抖,我把脸埋进掌心,痛哭出声。
事情的发展不难想象。
昨晚离开我家后,怒火中烧的宋飞洲喝了很多酒,给我打电话时已经异常亢奋。我在电话中的劝告,击溃了宋飞洲最后一点理智。
当晚9时许,宋飞洲持刀找上蔡伟,两人在蔡伟所住的浅水湾小区地下停车场发生口角,继而上升到缠斗。蔡伟意外撞破后脑,慌乱下夺走凶器,失手割断了宋飞洲咽喉。由于物业有定时检查监控的规定,所以案发半个小时左右,就将两人送往医院。
宋飞洲不治身亡,蔡伟重伤昏迷,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送两个警察离开时,我哭得几乎缺氧。
杨队立在门口,看着我说了第一句话:「你对宋飞洲没有好感?」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一时愣在当场,就听他继续道:「你一直想告诉我们,宋飞洲冲动、易怒、不可控、有暴力倾向。你真的把他当朋友?」
几秒的沉默,我摇了摇头:「人无完人么。」
等两个警察消失在电梯间,我才关上门,转入书房。
房间里一片漆黑,厚重窗帘将阳光阻隔得严严实实。我打开吸顶灯,温黄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挂在墙上的白板。白板上钉着四个男人的照片,最左侧照片用红笔画了个叉,中间两张依次是宋飞洲、蔡伟,照片周围贴满各色纸条,纸条上清楚标记着每个人的身份信息、性格特点、喜好、软肋……
我抹去残留的泪痕,点上一根香烟。
「可惜了。」香烟火星缭绕,我将烟头压上宋飞洲的脸,烧出一枚焦洞,「你的好兄弟没能陪你上路。不过没关系,他也快了。」
庞念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宋飞洲搜刮了他贫瘠大脑能想到的溢美之词,油腔滑调地夸赞。但他不知道,我憎恨这个名字,更憎恨他。
和宋飞洲觥筹交错的时候,接受他的邀请看电影的时候,依偎在他怀里暗示蔡伟频繁骚扰我的时候,和他在沙发、阳台、浴室、厨房完成种种亲密互动的时候,嗔怪他不像个男人不懂得保护自己女人的时候,在案发当晚的争吵中嘲笑他被自己兄弟戴绿帽的时候,以及撺掇蔡伟苦练搏击增强男子汉气概的时候,我都被强烈的呕吐欲攥紧胃部。
每当这些时候,我无比渴望找回自己最初的名字——姗姗——即使没有姓氏。
但还不行,时机还没到。
6.21案件一周后,蔡伟因并发症抢救无效死亡,当值医生卷入医疗事故调查。袁政似乎很担心我的精神状态,在通知时措辞足够委婉,并强调这不是我的错。我无所谓他怎么想,一边啜泣,一边用笔在蔡伟照片上画上红叉。
我和袁政的接触仅限于此,没想到的是,杨队会再次找上门。
宋飞洲和蔡伟的死为一段三角恋画上句号的第三十四天,我换上雪纺长裙,将棕色卷发扎高,用镶了钻石的蝴蝶项链托出细长锁骨,提着一份黑森林蛋糕来到中央商务区C座楼下。那天风和日丽,高楼的玻璃墙面反射着光污染,杨队蹲在灭烟筒旁,向我打了个招呼。
警察最招人恨的地方,就是往往在错误的时候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杨队找了间咖啡厅,在僻静的角落落座,点了杯拿铁。我什么也没点,抱着蛋糕等他开口。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这是杨队的开场白,「我叫杨锐。」
我没说话,杨锐也不尴尬,继续道:「你好像不喜欢介绍自己的名字。」
「你们不是有我的资料吗?」
「我在想,应该叫你庞小姐,还是『姗姗』。」
我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杨锐显然没想等我回答,自顾自从夹克里摸出一叠资料:「6.21案死亡的宋飞洲、因并发症抢救无效的蔡伟、去年4月在日本青梅市溺毙于浴缸的高家铭,和现在在中央商务区C座28楼远方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做理财顾问的杜科,都曾卷入过同一个案件。十三年前,初一女生吴澜的尸体在一处废弃大楼被拾荒者发现,被害者生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有人指证,高、宋、蔡、杜四人曾胁迫吴澜偏离大路。经调查,四人承认殴打、性侵吴澜,但否认杀人,法医鉴定显示……」
抽搐的手指将蛋糕盒掐出脆响,杨锐看了我一眼,结束了对案件细节的陈述:「吴澜是养女,原名露露,幼年在福利院度过,6岁被吴家收养。她有个双胞胎姐姐,叫姗姗,10岁离开福利院,现在的名字是——」
「庞念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