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我说几遍呢?外婆除了癌症外,还有很多慢性病,附医的治疗水平远远比不上第一医院,去第一医院尚可有一线生机,去附医就只能等死。
我怎么能让她等死?
赶跑喊我野种的臭小子的是她;我生病时不眠不休地照顾我的是她;年近七十了还在串珠子为我攒学费的还是她。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方建业扬手:「这里买单。」
我追了出去,轻轻喊他:「爸爸。」
他不耐烦地回头:「周渔,不要让我——」
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声音都在抖:「求你了,爸爸。我保证第一医院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保证不影响你的那个家庭,求你,求你了。」
那天,方建业沉默了许久许久,我能看出他在犹豫,犹豫亲生女儿的哭求,到底值不值得他赌上失去幸福家庭的风险。
方建业让我回去等电话。
我以为他同意了,很高兴地回去跟外婆说,林主任马上就会给她开刀啦。
「那可是林主任,第一医院的一把刀,治谁谁好。」
外婆却笑也没笑:「你表舅舅、表姨妈都托不到关系排号,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哪来的本事?」
我飞快找借口:「我大学的学长在第一医院做医生,你忘啦?就那个程靖,你还记得吗?」
老太太淡淡地说:「你是不是去找你爸爸了?」
我的话头猝然顿住,狠狠地打了个磕巴。
外婆一贯温和,此刻疾言厉色:「周渔,再难的时候我都没找过他,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这一辈子,只有他欠你的,没有你欠他的!」
我的眼泪簌簌而下:「可是你病了,你病得很重,能让你长命百岁,我欠他又怎么样呢?」
外婆冷冷地说:「人活着就在一口气,他方建业看不上我女儿,看不上我外孙女。我老太婆也看不上他,不稀罕他来施舍!」
我哭得更厉害了:「可是我需要,我需要你活着,没有你我怎么办?」
外婆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慌忙给她顺气:「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她咳嗽渐渐平息,躺回床上:「我这一辈子,带出了你妈妈,带出了你,都是个顶个的漂亮能干。我老太婆活这几十年,够本了。」
她伸手过来擦我的眼泪,手指粗糙了,手背上有老年斑了,可是仍然和记忆中一样温暖,一样温柔。
「小鱼儿,人都是要走的,没有谁会长长久久陪你一辈子。要坚强点,知道了吗?」
我哽咽着说知道,但我不知道,这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我做好早饭喊她,发现老太太没了呼吸。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而她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表姨和表舅帮着处理后续各项事情,我跪在遗像前痛哭。
我的外婆是个很倔的老太太,年纪轻轻做了寡妇,却没二嫁,支早餐摊、收废品,一点点把我妈妈拉扯大。
我妈妈早逝,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却为了我强撑着没倒下,把年轻时候的家伙事拾掇出来,在夜市摆了夜宵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