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想读书。
随着跟老板娘学手艺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的收入也跟着慢慢上涨。而爹娘如同精准的发报机,每每涨工资时,他们都会十分精确地提高金额数字。我不知道他们如何掌握我的动向,但他们要,我就会给,这是数十年来的本能与骨子里的顺从。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悄悄存钱,把所有能省、能挤、能拧的零钱都攒下来。慢慢地,我的存款也从100变成1000,然后是5000。做了四年多的发廊学徒,我的工资到了3000,存款也终于突破了5000。
我带着这门做假发的手艺和这5000块钱,踏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我想看看城市的样子。
6、
这一看,我就不想再走了。
我在城里找了个连锁理发店,靠着自己在县城那几年打工的手艺,留了下来。工资比我最后离开发廊时还多了500,3500。对于当时的我,已经是非常大的一笔数字。
爹娘的电话也随着我追撵到了城市里,当时他们就极力反对我来城市看看,只不过我决心下得快,没给他们拦住我的机会。在我再三保证会继续给他们寄更多生活费后,爹娘还是妥协了。
「小丫头片子,老子告诉你,你别想跑!老子在城里也认识人,你敢跑我就敢把你抓回来打断腿!」我爹在电话那头是这样恐吓我的。
我听了也只是苦笑,跑?我早就不敢跑了。唯一的反骨早就在爹的棍棒和娘的冷漠里折了。
我一边寄钱,一边给自己报了夜大,想着继续念书。但后来发现我的小学文凭实在是跟不上课程,就连好多字都认不全,慢慢地也就放弃了继续读书的念头。钱还是一点点攒下来,但却不知该用在什么地方。
有时候在路上,每当一个打扮入时、妆容精致的女性跟我擦肩而过,我都会微微怔住,幻想她的生活和童年。幻想她毫无保留的撒娇和幸福时刻。但这种幻想太模糊,对我来说,太过虚幻。
在理发店,我跟一个年轻的发型师产生了交集。
他也是出身农村,贫穷的生活把他打磨成了跟我弟弟截然相反的人。我俩经常搭伙照应客人,一来二去就熟了。虽然他也是从头干起,但收入比我高得多,如果能立住脚,收入过万绝对不是问题。
他对我很好,虽然都不善言辞,但他的好存在于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想这可能就是恋爱吧,但从小不知爱为何物的我也只能揣测爱的形态并尽力迎合。
我也能慢慢拥有别人送的一支便宜口红,一瓶指甲油,或者地摊上看中的亮晶晶的水钻饰物。某次他过生日,我用自己本月留下的全部钱请他吃了顿火锅。吃完后,父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次没有直接要钱,而是破天荒第一次跟我拐弯抹角说了些话,生硬地嘘寒问暖了一番。就在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的时候,我娘话锋一转,向我说起了嫁人的事。
我的心沉到了胃里。
「……对方在县里开饲料厂,也算是白手起家闯了一片天地,有钱的很……」
「他还说要帮你弟介绍在县里的工作和媳妇呢。」我爹在那边插嘴。「闺女,你知道他打算给多少彩礼吗……」
我早已拿着电话走到离男朋友稍远些的地方了。
「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呢!」我娘说,声音都喜气洋洋地颤抖了。
我迟疑了片刻,轻声却坚定地说:「爹,娘,我不嫁。我已经有想嫁的人了。」
话音未落,我爹的声音就从听筒那边咆哮而来:「赔钱货!你敢!」
我把电话拿远,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不想听父亲那番脏话。男朋友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握住了我的手。
其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想嫁给他,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想再听爹娘的话了。
7、
两个月后,我们结婚了。
在他家乡那场简陋的婚礼上,我爹娘没来,只有弟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