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们学校的人,昨天被打死了四个……”有一个女同学已经开始抹眼泪,“政府还不让家属去领尸体,说是要示众……”
李森紧紧攥着拳头。
第二天中午,李森和同学们每人在胳膊上绑着一块白布从校门走出来之前,他没想过会在校门口见到槐八。
所以当他领着大家走出校门,被校门口政府安排的士兵交叉着枪拦住,却一抬头看见街对面站着的槐八的时候,李森整个人愣住了。
槐八今日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墨绿之上绣着成片的黑色底纹,盘扣不是一般的样式,而是狭长的叶子状,卧在槐八盈盈一握的腰间、卧在槐八高昂的胸脯前、卧在槐八白嫩的天鹅颈边……
“怎么了?”身后的同学问李森,有些纳闷李森怎么没有按计划跟门口的士兵交涉。
“……没什么。”李森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来模仿校长写的信函,给士兵看,“昨天被打死的我们的同学,政府不让领遗体,我们认了。我们只是按照校长说的,去广场上送送他们……”
好说歹说一行人终于出了校门,李森让同学们先走,自己一会儿赶过去。
他朝槐八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李森的双手搓着裤缝,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和槐八不算熟悉。两人才认识不超过一天,却已经在一张床上躺着睡过觉——李森自小受到的那些教育,都没教他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槐八却盯着他胳膊上的白布,皱着眉,“好不容易跑回来,你们又要干什么去?”
李森眼中有些躲闪,“昨天我们死了四个人,他们的遗体不能在广场上被示众……”
“傻!”槐八推了他一下,眼里全是着急,“政府之所以拿遗体示众,你以为只是吓唬老百姓的?还不是为了激起你们这些爱国知识分子的愤怒,让你们自投罗网?!你这时候领着这些人去广场抢遗体,不是伟大,是送死!”
李森遭她一推,有些后知后觉,可还是咬着牙,“反正不管怎样,不能让他们的遗体受这种侮辱……”
“我答应你。”槐八突然说。
“答应什么?”李森不明白她的意思。
槐八吸了一下鼻子,抱着自己的胳膊,“我……我有办法帮你把那些遗体要回来,还给他们的家人。你今天别带着你的同学们去送死……”
8
第二天早晨,阿妈那位贵客的汽车就在院门口停着了。
上回槐八伺候过的那个汉奸,很喜欢槐八。那天槐八在他府上时,在床上他就跟她说,想在外面给她找处院子,让她做他的小老婆。如果槐八愿意的话,就三天后亲自来接她去看房子。
临上车的时候,槐八把手包里的钢笔拿出来,摸索着钢笔上刻着的那两个字。
她本来昨天去学校,是想问问李森,这钢笔上刻着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却不想最后主动“接受”了一项“任务”。
若槐八那天留宿李森是出于好心,那么她昨天信誓旦旦地说帮他们把那四个学生的遗体要回来,就是真真正正地和那些爱国知识分子扯上了关系。
昨日李森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按照计划在广场上抢尸体,而是和同学们在广场上为那四具尸体念了几首诗,然后原路返回了学校。
“……是要被枪毙的。”槐八站在车旁边,下意识自言自语。
坐在司机旁边的狗汉奸从车里探出个头来,攥着槐八的手,油油腻腻地问:“什么要被枪毙?”
“没什么。就是想着我就这么离开院里了,阿妈一定到处说我是个白眼狼,她那脾气一定恨不得枪毙了我……”
槐八挤出一个笑容,将钢笔放回手包里,坐上后座。
狗汉奸给槐八准备的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着院子里住过人的痕迹,槐八不难知道她并不是这里的头一个“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