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撂下话就走了,关门力气不小,还在和槐八置气。
李森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玩意儿,显然没见过,“这是什么?”
“没什么。”槐八眼疾手快地从他手里夺过来鱼鳔,塞到梳妆盒最里面。
鱼鳔,一般被不愿意吃药、幻想着以后嫁了人还能正常生孩子的婊子们拿来避子孙。
其实外边儿的洋货店和西药房里早就有了一种和鱼鳔长得差不多,却比鱼鳔干净卫生的玩意儿,有钱人的姨太太们都悄悄买那玩意儿用,床上的事儿也要赶洋气。
可婊子们用不起,不想喝药绝后路,只有鱼鳔一种选择。
在李森这样干干净净、只有一腔热血的新时代青年面前,槐八头一回如此强烈地觉得这种东西脏。
她也觉得自己脏。
所以人啊,只有遇到了比自己好上百倍千倍的人,才能看清楚自己究竟活成了什么样子。
5
这一天开工到收工,槐八都没接客。
也有几个常点槐八的客人来了院里,不过都被阿妈以“槐八这会儿正在屋里伺候人呢”给堵了回去。
不过这可提醒了阿妈,槐八若是几天不接客,自己会损失很多大头钱。
所以阿妈后来拍过一次槐八的门:
“你屋里的人,就只能留这一晚上。明早要是他还在,我就叫警察来把他抓走。”
屋内已经歇下的槐八和李森,听着阿妈在外面拍门喊话,谁都没有吭声。
两人皆和衣平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紧贴着床边,躺得端端正正的,好像就等着一闭眼让人抬进棺材里埋掉了。
两人中间宽大的空隙像是隔着一条河。
槐八听着阿妈走了,呼出一口气。
“为什么叫李森?”她开口问李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就是觉得这是她和李森这样的人唯一的夜晚,觉得这一夜拿来睡觉有点儿浪费。
“算命的说,我五行缺木。”
“我叫槐八,就是八棵槐树。要是能都补给你,你就不缺木了。”
李森不说话。
“我从没有跟人这么客气地睡过觉。”槐八笑,“离我那么远,嫌我?”
“……不嫌。”李森摇头。
“那你离我近点儿。”槐八转过头去,“看着我。”
“……哦。”李森把头转过来,和槐八四目相对,脖子有点儿僵硬。
他幅度极小地往这边蹭了蹭,床垫子颤了颤。
“再近点儿。你睡那么靠边儿,晚上翻个身掉下去,别人还以为我踹你下去的。近点儿……”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