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宴结束,朕也休了几天假,就轮流去宫妃那里坐坐,但没过多久就会离开。
多亏了德妃在年宴上失了分寸,朕有理由不去和她演戏了。
余下的日子,朕便一直在承乾宫,和沈英待在一起。
不知为何,那天她和宋言别过之后,好像是真的认命了,对上朕也多了几分笑意。
朕以为她是打算洗净前尘,和朕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但朕不知道,沈家姑娘演戏也演得极好。
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那夜,她又岂会不知道朕藏在假山石的后面呢。
兴许是因为没有等来朕的勃然大怒,也没等来沈家和宋家倒台的消息,所以她看朕的目光,就多了善。
只是当时,朕没读懂。
大雪封路的那几天,承乾宫里面的炭火烧得暖洋洋的。
沈英是个悟性很高的人,朕就握着她的手教她练字,她在练字,朕在练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起先朕以为她不愿意学这些消磨时间的东西,但没想到沈英对此颇为上心,每日坚持练两个时辰的字。
倒是朕忘了,她眼下最需要消磨的就是时间。
她不爱写酸词腐句,落笔便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写完她总是会愣好大一会儿神,似乎是在那凝滞的笔墨里,看过往的日子。
但反应过来,她又自欺欺人地将纸揉作一团,付与烛火。
就像朕和沈家一样,把她金戈铁马的恣意,燃为一烬。
沈英的手握起来并不软,上面的茧子比朕的还要多,手背和身上也有几道狰狞的疤痕。
朕每次瞧见的时候,心上总有羞愧。
可是宫妃既然已经入了玉碟,那死也是皇家的人,朕再说什么都晚了。
见朕出神,她问道,「怎么,是写得不好看么?」
其实已经很好看了,笔走龙蛇,能见风骨。
朕换了话题,「开春之时,你回沈家省亲吧,待一年,朕尚且能压得住。」
她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了好大一块,才昂头,对朕露出来一抹笑。
「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朕说,「这是朕欠你的。」
沈英干脆放下了笔,她在承乾宫的时候不爱梳妆打扮,却美得浑然天成。
朕有时候想,假如她少几分姿色,再少几分胆魄,朕都不会那样心动,心动到不问缘由,当夜就和沈将军商定让她入宫。
可这不是她的错,是朕的。
「陛下是天子,能豁达至此,我也已经知足。」
她隔着书案望着我,眼里面没了初见之时的冷漠,只是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