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感叹什么,只是很悲观地觉得,她不会是最后一个惨死的人。可怜或者可恨,我分不清,这两种极端的命运,上天偏偏送给许多女人。
下午时王柳清来了,以拜访谭庄妃为借口。到了宫里后她径直地走到了我的屋子里,让人紧闭了门窗,拉着我坐下说话。
「我看看伤口。」她托着我的头仔细端详,还让人拿药膏来,为我亲自涂抹。
我忍不住做了一个鬼脸,王柳清一脸无奈地对我笑。
「你当每个热闹都值得看吗?记住这个教训,然后永远都不要再犯。」王柳清极为严肃地对我说。
我点头如捣蒜,举着手发誓,连忙保证:「我以后乖乖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轻轻地推了一下我的头,随后说道:「难道就这一个教训吗?」
其实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大概与那日反常的霍凝玉有关。但我见她没有明说,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们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尚未长大,一时冲动也是有的。我连忙转移话题,,向她打听起那天我走后的事。
「原来庄妃娘娘才是陛下的心里人。事后我托人打听,才得知她在东宫的那几年是最为得宠的。她弹得一手好琴,陛下如此爱琴,大概都是因为她。后来两人不知怎么生了嫌隙,再加上夏氏的出现。两人彻底分道扬镳,一个皈依佛门,一个把低贱的乐姬捧上了天。」她讲述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很单纯地转述。
怪不得那天她突然跟我问起夏氏,想来庄妃也还是对陛下有情的,不然她不会打听,更不会亲自前去察看夏氏的情况。我猜,她也试图从夏氏身上寻出皇帝对她的情,猜想她会不会爱屋及乌留下她的命。
「陛下是在庄妃来了之后才出来的,说真的,任何人看到他们对视的样子都会感到凄凉。如今白发苍苍,早就不再需要情意,可几乎过了半生,谁也不愿和解。」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中才流露出几分伤心,随后她极为坚定地对我说,「你看,爱是极没用的东西,叫人哪怕衣食无忧也依旧痛苦不堪。」
我曾说过的,这里从不是能让人喜爱的地方,因为这儿住了太多悲伤的人。她们的命运同房檐上熠熠生光的琉璃瓦一般美丽又易碎,高高的宫墙能挡住几阵疾风,却难以挡住她们的叹息。
「难道这世上只有男女之情一种爱吗?血浓于水,义结金兰,忠心耿耿,路见不平,难道都不算吗?」我蹲下来握住王柳清的手,继续宽慰着闷闷不乐的王柳清,「柳清,我知道你是有情的。千般情,万般爱,每一样你都配得上。人只要想得开,万物都会爱你。」
王柳清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回握着我的手。过了很久,只听她喃喃地说:「这宫里只有你配得上。」
我抬起头笑着看她,刚要开口时,只听霞衣来报:「主子,花房的小花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我急忙起身坐好。
须臾,小花子进了殿,恭敬地行着礼:「两位主子万安。」他看到殿内还有第二个人,明显有些紧张。
我急忙吩咐他起身,然后为他介绍着身旁的王柳清:「这是我的挚友福安宫王才人,她不是外人,你有什么就说吧。」
小花子恭敬行礼,回答道:「回主子,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您上次帮了奴才,奴才不胜感激,心里想报答主子。奴才上回来您宫里时,发现廊下有几盆花已有枯萎之势,奴才无能,只会侍弄花草,想着奴才搬回花房去好好侍弄等救活了再给您送回来。」
我连忙点头答应,谁知王柳清突然开口:「几盆花草而已,枯萎了再换几盆来就好,你当钟宝林缺这几盆花吗?」
小花子面露尴尬,跪下解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我见状轻轻地扯着王柳清的衣服,然后开口打着圆场:「一花一草皆是生命,难得他有这份心。没关系,我差人和你一起搬过去,你可一定要救活它们呀。我们又不是什么威风的娘娘,不要总是跪下。」
他听了我这话才缓缓起身,而后极不好意思地说:「奴才自知这不是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谢礼。本想托我在太医院的同乡替主子制一份舒痕的药膏,但转念一想,主子这儿怎么会没有呢,用料也会更优。所以只能用奴才这点小计来报答您。」
我知道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报恩的方法,是他全部的心意。
「我帮人不为回报。帮了你,也让我感觉很舒心。你不必记挂,但你既然有这份心,我也不会辜负。我宫里如今还没有服侍的太监,就让霞衣和小安小静和你一起搬吧。」说完,我吩咐霞衣带两个小宫女与他一起搬。
王柳清不知怎么了,今日戒备心极重,开口仍是充满敌意:「也还算你聪明。主子们也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药膏都能往脸上抹的。」
小花子连忙解释道:「奴才哪敢害主子。奴才的同乡陈太医曾与奴才一同逃荒到京城,路上一路扶持,感情极为深厚,不然奴才也不敢这么想。」
「好了好了,你快些去吧。」我对小花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快些出门。
待他们走后,我开口询问:「柳清今日是怎么了?和一个小太监过不去干嘛?」
「我从前还真是小瞧了你,本以为你是个胆小的。没想到是个胆子极大的,什么来路不明的人物都敢信一信,帮一帮。」王柳清责怪道。
我努努嘴,一脸不服气,辩解说:「本就是你和玉姐姐小瞧我。我什么都懂,就是不想说而已。再说了,我眼睛这么大,看人肯定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