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心里总能想起王柳清曾说过的一句话——既然登上了高位,就总要有相应的本事,不然凭什么呢?寒门的男人出来做官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了女人这里,就成了富贵水洗不净低贱骨,凭什么呢?
后来真如霍凝玉所说,林安如果然成了新晋妃嫔里第一个侍寝的,并且第二天就被晋升为林美人。
离我想当的婕妤只差一级,我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羡慕来。这人与人,还真是不一样的。
可还不等我多羡慕一会,就传来了让人不寒而栗的事。第二天她就因为得罪了夏婕妤被打了板子。只是五个板子而已,行刑的太监按理说也不会打得太重,但不知道为什么,行完刑后,林才人立马就断了气。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昨天我们还一起去给皇后请了安,她虽满面春光但仍对皇后恭敬有礼,皇后直夸她懂事,有贵女风范,还说她定是个有福气的。
我听说此事,急忙去福安宫找王柳清。进去的时候,正好遇见福安宫的主位明贞妃。她正要出门,我一时慌张,不小心撞到了她。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冲撞本宫?」她抬手就打了我一巴掌。
她已显老态,很瘦弱,那一巴掌并不重,但我还是觉得,好像心里有些东西被震得松散,向外消散。
我急忙跪下请罪:「嫔妾衍庆宫宝林钟氏,不是有意冲撞娘娘的,娘娘恕罪。」
我心里想着的都是那个只与我有过几面之缘就香消玉殒的林安如,生怕和她落得一样的下场。所以连卑躬屈膝跪地求饶都一气呵成,无师自通。好像是从迈进宫门笑脸逢迎所有人的那一刻,更好像是,从打我生为女子的那一刻起,柔弱和顺从,就成了我的命。
我想着想着就哭了,明贞妃捏住我的下巴,露出不屑的神情。
「谭影是这宫里骨头最硬的人,怎么就偏偏要与你这种人同住。她若是知道你这么怂,一定恨不得从佛堂里冲出来把你赶走。不过话说回来,你说本宫怎么罚你好呢?」
我哭得更厉害了,却因害怕丢脸,一直咬着牙。
就在这时,王柳清从宫里出来,不疾不徐地跪到了我身边。
她连叩首都很端庄:「贞妃娘娘恕罪,钟宝林才十四岁,她一时失礼,还请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她。」
明贞妃冷笑一声:「王才人出身尚书府,虽说是个庶出的小姐,但想必眼界也是阔的,要不来教教本宫该怎么做?」
王柳清又是一礼,神色严肃:「娘娘心慈,想必会宽恕钟宝林。」
「王三小姐别急着给本宫戴高帽子。本宫位处妃位,又是皇长子生母,难道是能被随意冲撞的不成?」明贞妃语气里的不屑又多了几分。
我缓过神。急忙叩首,强压住哭声说:「娘娘,嫔妾行事不够稳重,您身份尊贵,嫔妾犯了错,自然随您处置。王才人是好心,还请您别怪罪她。」
明贞妃显然变得不耐烦,语气急躁:「我当都是些什么有出息的人呢,一个比一个蠢。蠢就算了,偏偏无趣。你当本宫是什么大闲人有空看你们姐妹情深吗?看你们这共患难的样子,单饶过一个还真有些可惜。那就一起在日头下跪上三个时辰吧。」
「娘娘发了话,嫔妾们岂有不从?只是,今日死了一个林才人,林家联合几位言官上书参了夏贵妃一本,陛下两头为难,正在寝宫发脾气。娘娘您位高权重耳聪目明,想必比嫔妾们知道得早。」王柳清还是那副稳重的样子,没有一丝慌乱,「钟宝林年纪小,身体也弱。嫔妾是个不中用的,娘胎里就有心疾。只怕不能将娘娘的教诲领教完整。嫔妾们是不敢有怨言的,但只怕有心人要替您宣扬威名。」
我在心里暗呼柳清厉害。明贞妃冷哼一声,语气里的盛气凌人减弱了几分:「本宫用你来教吗?你不要自作聪明。累在筋骨上怎能领悟透彻,抄一百遍宫规,手眼合一,也就能往心里去了。」
我急忙谢恩:「娘娘仁慈,多谢娘娘。」
待明贞妃出了门,我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幸好有柳清在。」
王柳清急忙捂住我的嘴,把我拉到了内室。
「我们去哪里抄?」我哭意未减,语气颤抖。
「抄什么抄?就算真抄了她也不会看。她就是个要脸面的,想让全天下的人都捧着她。我们答应了,应承了,全了她的威风,她就不会往下追究了。」王柳清边说着话便扶我坐下。
「难为你了,你平日里端庄持重还要自降身价捧着她。我以后再也不说心疼皇后娘娘的话了。」我拉着王柳清的手说。
王柳清的嘴角勾抹出一丝无奈,自嘲道:「我就是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那你见我说什么话呀?」我笑着发问,想着能哄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