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地想,原来自始至终,我和令九,都到不了江南啊。
7
要和亲的十七公主跑了,对外都只说十七公主因为失火伤了身子,月氏很生气,根本不信此缘由,然而强闯营帐之后,床榻之上正是养病的十七。
月氏如此冲撞,却并不为冲撞了我朝尊贵的公主而生歉意,同时求娶九公主和十七公主的口气并无改变。
再迂腐的老臣都不愿意再和月氏以礼相待下去,可是父皇老了,仍然犹豫不决。
裴瑜没能保下令九,父皇的怨气无处发泄,看我不顺眼,看这个差点儿带跑我的暗卫更是不顺眼。令九被捉拿回来,父皇下令「凌迟」二字。皇权之下,谁能与之抗争。
令九被往外拖,我哭着往前爬,抱住我父皇的脚,却被一脚踢开。我拔出旁边侍卫的剑,太过突然,都没人能够阻拦我,我把刀架在脖子上。我颤抖地开口,尖叫出来:「九。」
「令九!」
令九不能死。场面似乎都静了下来,哑巴能开口说话吗?但为君故,妾寸心如狂。
我声音还哑涩,却一字一顿地开口:「令九,平安。」我手上的刀锋更进一寸,血沿着刀往下滑。父皇看着我,浑浊的眼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也有了些动容了起来。
他点点头,我的刀被夺走,我跌倒在地,数不清的宫人涌上来,为我封住不停出血的脖子,我艰难地回过头,正好见到令九背着光回望我的眼神。只有短暂的一瞬目光交接,他被带离,我被宫人挡住。
我想起那个窗外有小小竹林的宫殿,九公主派了侍卫来欺辱我,他站在我面前为我挡下阴翳时,也是背着这么好的一片光。
眼泪把我的视线封住,我疼得呼吸不过来。
我想起来,我没和他说过喜欢。
令九啊令九,你知不知道,本公主,倾心你很久啦?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唯有一愿。
愿与君长久。不长久也行,那就唯愿令九平安。
8
「哑巴真的能开口说话吗?」抓着一截莲藕啃的小孩看着我,眼睛很圆。
远处荷叶层叠,被风吹出一道浪来,我笑着说:「对呀。」
她继续问:「那后来呢?公主和她的暗卫怎么样了?暗卫知道公主的喜欢了吗?」
我的笑淡了点,说:「没有之后了。」
小孩恨恨地咬了蒸熟的莲藕一口:「就知道你是骗人的,哪有十七公主啊,我只听过九公主,不和你玩了。」很不高兴地抓着她的莲藕跑了。
我托着腮看荷花在风里吹拂,绿水脉脉地流过一横桥。
后来我没有再去和亲。因为当晚醉酒狂妄的大皇子闯进了九公主的营帐,九公主曾经想让侍卫在我身上做的事,到头来却灵验在了她身上,她性子向来烈,拔剑自刎了。父皇这下真情实感地流了泪,与月氏之间的矛盾都借此爆发了出来。
裴大人所说的「西北望,射天狼」并非虚言,三年把西北收拾得服服帖帖。他送我离了宫,世间再无十七公主,那一时的风光除却当局者再无人记得。
我临走前,裴大人摸着我的头,他说:「小十七,这下该在阳光之下了。」
我在江南定居下来。我从前有个暗卫,但暗卫没有了。
江南的雨来得令人不知所措,绵绵的雨丝落着,被风吹得斜斜的,落在身上微凉,有人撑一把伞在我头顶,伸出的一只手削瘦有力,浑身的气质像冷剑一般,却莫名地柔和下来。
裴大人再没有食言,解了令九的毒,又送他与我一同到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