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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有些后悔放掉了那只小雀,没什么能陪我了,我只有那只笛子,可我不像九公主那样善于音律,怎么吹都不能像令九吹得那样好听。
没令九在身边,我时常期盼那窗纱上能再出现可喜的影子,可是是没有的。
父皇很操心我的嗓子,是从小高烧烧坏的,如今请了不少名医来看过,黑漆漆的药汁一碗碗地送过来,我也就一碗碗地喝下去。
春桃对我说:「公主都不用蜜饯的,奴婢这边备下了这么多都没能用上呢。」
我笑着摇摇头,其实苦吗,不太苦吧。
但是这一碗碗的药没能见半分起效,父皇每每看着我不能言语的模样,就轻轻地叹一声气。
其实这药应该是有用的,从令九走了后我就睡得浅了,可是喝了这些不知道是些什么的药,就再没有半夜惊醒过。
五年一期的草原围猎又提上了日程,这是近来和西北各部落联系感情的事宜。西北各部被强大的月氏统一后愈发张狂,每逢冬日便往中原来掳掠,父皇老了,不愿意再生更多事端。
父皇这回把我带上了,原本是不打算带九公主的,只是她看裴大人也去,便哭着闹着也要一同。我从未离过宫,这回去的是那么远的地方,春桃新奇得不得了,我却一阵一阵的胸闷。
旁人都以为我是坐马车坐得晕,只有我默默地想起来,高僧那日那一句「大凶」来。
我的车帘被掀起,裴瑜骑着马贴近我,一双眼没有往日的温柔,他沉沉地看着我:「公主不该来的。」
我叹一口气,像是想哭,却又弯起一个笑来,我比画着,无声地说道:「可是裴大人,怎样我都得来的。不是吗?」
他盯着我的手,蓦地侧过脸去,像是憎恶自己的无能,屈辱地咬牙,眼里有泪,又转过来:「『西北望,射天狼』,公主一直知道什么意思对吗?我的十七公主。」
我放下了帘子。
令九,你在哪儿呀,我害怕。
父皇让人送了今夏的酸梅过来,我吃了颗,酸得牙根软了一片,眼泪都快出来了。春桃「咯咯」地笑,说十七公主受得了药那样的苦,却受不了这夹杂着甜意的酸来。
草原上的夜很凉,天色往西边沉下去的时候夜宴就开始了。九公主已经换上胡服快活地骑了几遭马回来了,风里吹来的都是自由的气息。
春桃却很害怕,她凑近我:「月氏那些蛮族,真的是茹毛饮血的族类,打回来的猎物在火上过一下就送进口了,牙缝儿里奴婢都觉得沾着血气呢。」
我远远地抬眼瞧过去,正巧见到那边月氏的贵族一刀砍下马首,血溅了一脸,轻狂地大笑着。
我急急地撇过头。我心里像是悬了一根线,看见夜幕下吹拂的草野,稍微安定了一些。
夜宴上歌舞不停,我被父皇带在身边,连九公主的坐席都在我下边,不免引起月氏注目,他们不多时就打听清楚了,当今陛下右侧坐着的这位公主同样是出自皇后名下的十七公主,在宫中的地位也并不让九公主,虽然不会说话,但盛宠优渥,可以说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了。
月氏那位大皇子频频地打探过来的目光太过张扬,我手上的酒杯捏得不能再紧。这样露骨的眼光,九公主都看见了,她把眼睛往月氏大皇子一瞪,轻蔑地看回去:「看什么看?」
我诧异地抬起眼,九公主却把头一抬:「我可不是帮你。」
酒过三巡,宾客尽欢,父皇不知是高兴还是倦了,眼睛耷拉成一条缝儿,那位月氏大皇子却往父皇面前一拜,行的是他们的礼。我有些走神,没能太听清,陡然听见父皇直起身来,叫了我一声:「小十七。」
我一下就清醒了,周遭细碎的声音灌进耳朵里,我抬起眼,大皇子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像是茹毛饮血的野兽看着猎物的眼神。
我听见细碎的字眼「和亲」「最宠爱的公主」「月氏不再进犯」。
蒙着的那层纱被揭开,露出其下丑陋的内里。
皇后把我记在她名下、父皇突如其来前所未有的关心,这场美梦一点一点地变色,织成浊黑的网把我包裹住。
陛下老了,不愿再多动干戈,月氏的气焰一日比一日嚣张,没有什么比和亲再简便的方法了,可是九公主自幼在他膝下长大,从娃娃抱起到如今亭亭玉立,他到底是舍不得,他才想起来,还有个年岁相近的十七公主,只是出身太卑贱,那便记到皇后名下,免得人家说轻贱了戎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