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在世的时候,最喜在春日举办赏花宴,只因我母后爱那些花花草草,他会让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吟诗作对,今日咏桃花,下次咏棠花,我琴棋书画不行,诗词歌赋倒还算在行,几乎每次都能夺得魁首,拿到奖励——父皇和母后亲手酿造的百花酒。
一般斗完诗就没我们几个孩子什么事儿了,我和景乔会拿着我赢的酒偷偷跑出去,跑到福宁宫外的望江阁,那里可以看到钱塘江,我们便一边看着江景一边喝酒,百花酒酸酸甜甜不上头,最适合小孩子喝。
有时候景乔会拉上我那假正经的大哥哥,假正经嘛,肯定要一边斥责我们溜出宴会,一边抢我的酒喝。
后来宋琅来了临安,我会拉上宋琅。
其实我与宋琅,年少时倒没有那般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我那时候傻,觉得这个小哥哥挺可怜的,小小年纪,离开了故乡,见不到父母,寄人篱下,生死难测。
他帮我写了几次作业,我就更加怜惜他了,和景乔鬼混时,老是拉上他一起,别的皇子公主欺负他,我还会替他做主。
再后来,他跟楚槐“臭味相投”,愈发亲近,我们才疏远起来。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傻的可爱,我居然可怜他。
如今我和他当时的处境相似,也不见他怜惜我。
我自黯然神伤,不知身后有人看了我好久,我回身欲返,才看到他。
“小景?!”
景乔抱臂站在一棵枯败的柳树下,不知站了多久,看了我多久。
很小的时候,我第一见到他,知晓了他的名字,我是喊他“小乔”的。
他马上翻脸,因为小乔,是三国时的倾城美女,周瑜的妻子。
我一心想跟他亲近,又找不出其他好听的昵称了,只能喊他小景。
其实他是有字的,叫烟峦,可我那时候小,不认识峦这个字。
我父皇听说我追着景烟峦叫“小景”,调笑道:“你唤景家阿郎小景,那隐国公岂不是要被叫作‘老景’?”
“老景”隐国公脸一黑。
不过这个倔老头就是典型的色厉内荏,他老是板着一张脸,但其实很和蔼。他不赞成景乔当驸马,却也不阻止景乔和我亲近。楚槐登基后,想把我赐给宋琅。他听闻了消息,马上收拾入宫,要替景乔求亲,让景乔娶我。
他是真的疼我。可惜太迟了,在他入宫前,赐婚的圣旨就已经送到了。
“你爹爹还好吗?”我张口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哽咽。
景乔有些黯然,“我爹他,前年病了,一直不见好。”
我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直想抱着小景大哭一场。
隐国公倒下了,他唯一的儿子却被派到了北齐,郑淑妃真是用心歹毒。景乔能活着,很大程度是他那立下汗马功劳的父亲还活着,隐国公若是走了,景乔又不在临安,他手上剩下的一点点兵权被稀释掉,待景乔回了临安,便要为人鱼肉了。
“小景……”
“傻丫头,哭什么,我爹他身子硬朗着呢,肯定能挺过去!”
我知道他在骗我,就算那倔老头能挺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郑淑妃也不会容他挺过去。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挤出一个笑,“那是,他老是冲我吹胡子瞪眼的,那劲头,肯定能活到八十岁。”
“那是!”他转而问我,“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