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她想杀我。她也看到了最后一句。然而最后一刻,她心软了,被我一击反杀。于是,这黑手六式,倒被我偶然练成了。」陶青晔失笑,眼中起雾:「我也才知道,原来,她是我的至爱。」
「师娘,定是你的至爱……」喉咙哽咽不已,我好容易才将这句话完整说出来。
师父笑笑,一开口便扯出漫长岁月里一个幽暗的桃源:「不。我原本是要杀你的。」
声音如突起的琴声,在我耳中狂乱而静默地拨弦:
「为了不杀你,我才去爱她。」
那年烟霞镇,二十七岁的青衫少侠,从一群恶犬口中救下一个脏瘦女童。
她只懂从今以后不用再抢夺馊食,却不知涂碧山上的日日夜夜,已在少侠心中撒下一粒藤蔓的种子。
在看着她一天天成长,护着她一次次犯错的时光里,繁密盛开,爬满他的全身。
陶青晔,他爱我。
或者说,他爱过我。
为了练黑手六式,为了不杀一千人,又为了不杀我,他才去爱了别的人。却也是,一个和我面目那么相似的人。
「师父……」我的呼喊变成了喑哑,但眼里的震惊与悲痛却赫然炸开。
「你练得如何了?」他突然转开了话头。抽出我垫在背后的长箫,细细摩挲着上面刻着的秘笈小字,感慨:「烟烟,只有你能用好黑手六式。我不能。我心中无恨,无法抵御邪气。」
他定定地看向我:「你不同。你有很多恨。你能驾驭它。它也能护你一生周全。」
我已说不出话,只听得他滔滔不绝:
「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原本不想再以这等面目见你,但……既然林朝缺无法护你周全,我也绝不能看你死在我眼前。」
「林朝缺很好,烟烟,你很有眼光。」
我说不出话来,想起林朝缺浑身是箭的模样,不由得全身冰冷。
「睡吧。」师父说。
6
我没有再去寻林朝缺。那几日,师父替我疗伤,他自己的身子却每况愈下。因为他太悲悯,不肯用人命去喂养心中的邪气,鳞片一般的黑皮,已爬至他的脸庞。
我伤好之后,带师父回了陈婆婆的旧屋子。看着门前满地的碎箭,还有绵延的血迹,我恍惚了半晌。
第二日,师父把我叫到床边,说他大限将至,已撑不下去了。
师父摸着长箫,如同看一个老友:「我死以后,你一定会去找林朝缺的。烟烟,你有勇气告诉他,黑手六式,就刻在你日日握于手中的长箫上吗?」
我沉默不语。
「还有一件事,」师父朝我招招手,「烟烟,你过来。」
他拉过我的手,将一把短刀放到我手心,然后,师父握着我的手,将这小刀对准自己的胸口,用尽全身力气一刺。
刀身没入了他的胸口。
我惊骇得忘记做出反应。
寂静的沉默横亘在这诀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