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说:「我会重新找人来照顾钟池,秀枝姑娘请回吧,今日是我唐突了。」
你唐突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幸好她在昏迷,她要是醒着,我怕是能把自己塞进地缝里。她若神女,我若臭泥。我会觉得我站在她面前都是一个错误。
水面倒影着我的面容,这是穿越过来后我头一次认真打量这具身体。柳叶眉,睡凤眼,大嘴,瓜子脸,五官不错,但气色很差,面色泛黄。饿得久了,脸上没什么肉,颧骨凸出,面颊凹陷。
我伸出粗粝的手指抚摸着脸庞的线条。我没有钟池美。不,我根本不配和钟池比。
她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头上戴的是珠钗玉环。再看看我,穿着破破烂烂的洗都洗不干净的粗布衣服,头上戴的也是灰青的破布条。我拿什么跟人家比?
我凭什么觉得尊贵如温岭能喜欢我这种卑贱的村妇?
温岭那么聪明,他早知道我喜欢他,他不点破也不拒绝。他也不是渣,只是单纯的看不起我,一个农妇难民的喜欢,不值得他花费半点心思。
配得上贵人的,只能是贵人。而我呢,我只是个难民。
有一瞬间,我突然不是很确定,我到底是喜欢温岭,还是喜欢像温岭一样的,锦衣玉食,温文尔雅的体面的贵人。
或许,不管那天是谁白衣玉簪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会一见钟情。
温岭什么都好,知书达礼,腰缠万贯。只是不会喜欢我而已。
橙红色的霞光铺落时,我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不必睁眼,我就知道慌忙赶来的人是谁。
我听到破风声,听到粗喘的呼吸,感受到温凉的空气变得炽热。
他跪坐在我身旁,好久,呼吸才渐渐平缓。
「我以为你走了。」
「我能去哪里?」
「不知道。」他顿了顿,「我害怕你会走。在一天中午,突然,没有了。」
傻子。
我不说话,空气就安静下来了。春生并不是个话多的人,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的。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时我才觉得不对劲,接着一条湿润的舌头触到了我的眼睛,轻轻舔舐我的眼角。瞬间,我的呼吸暂停了,所有神经都集中在眼角那块可怜的皮肤上。我耳边和脑子里,心跳隆隆作响。我变成了一团不会呼吸的白色。
直到他的舌尖离开,慢吞吞的吐出一句评价,
「是咸的。」
「你干什么!」我惊慌的推开他,用过大的声音掩饰喉咙的颤抖。
「为什么是咸的?」
干嘛撩拨了人,又作出这幅懵懂无辜的表情。简直让人窝火。
可我永远无法对这样的李春生发火,只能咬牙切齿,没好气的说:「那是眼泪,当然是咸的。」
「为什么会有眼泪?」
「因为我蠢。」
李春生思考了片刻,一本正经告诉我:「秀枝,你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