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着盛装重锦,与太子妃同车前往常宁公主府赴宴。
自那日在凌波园偶遇后,崔兰漪便与我日渐熟络。我知道她善骑射枪法,喜装柔弱,爱好是看话本子,还尽是些风月无边的话本子。
比如此刻,她宫装繁盛端坐在车舆中,手中捧的却是一本让人咂舌不已的话本子,名叫《侍卫在上》。她看得比我研读《妖妃传》时还要认真投入,读到情深处还要抹一两把眼泪。
我看着她捧着话本子梨花一枝春带雨,又想起她那夜在池边把红缨枪舞得虎虎生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坊间传言太子妃身娇体弱,可能指的是脑子。
东宫舆驾抵达公主府时,公主府外已然门庭若市。常宁公主是贵妃王氏所出,也是今上唯一一位公主,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前来巴结的人不计其数。
我与太子妃一同下车,常宁公主和一众皇子王妃已候在府外亲迎,虽然太子未至,但公主依然给足了太子妃颜面。我跟在太子妃身后,与几位皇子王妃一一见礼。我初入东宫,出身卑微不说,顶的又是惑主妖妃的名声,自然无几人青眼相待,我也并不介意旁人的眼光。
入宴时,许是不忍见我受人冷落,辰王云槺便主动与我搭话,笑道:「这便是雪姬侧妃罢,果然是渺却人间颜色。」
他的身后,永王云熠闻言嗤笑:「想不到大皇兄竟这般怜香惜玉,但奈何雪姬侧妃已入了东宫,否则与皇兄定当是良配。」
大皇子云槺乃宫女所出,没有门第高贵的母族,也并不受今上看重,是以其他皇子均已迎娶名门贵女,唯独大皇子妃位悬空。而五皇子云熠与常宁公主一母同胞,生母为圣眷正浓的贵妃王氏,外祖父乃当朝左相王旻,王妃赵鸾音是镇西将军赵稷之妹。
若说有人能与太子一争储君之位的,除了这位五皇子永王云熠,便也无他了。而他与太子的较量,从四年前先皇后谢之蕴薨逝之时,已然不死不休。
如今他这一句话,讥讽了大皇子,嘲笑了我,也拉低了太子云衍。
大皇子云槺为人周正,面慈心软,他只是好心,并不愿与五皇子争口舌高下。我与他见礼,谢他谬赞,他只笑了笑便缓步入宴。
我回眸看向云熠,无意中向他靠近了些,抬眸浅笑,葳蕤生光。我知道自己貌美,千面圣手颜鬼蕉留在我脸上一千零三十刀,每一刀都恰到好处,才能得这么一张倾世无双,迷倒众生的脸。
他果然有些微怔,竟忘了与我保持距离,我用只有他和永王妃能够听到的声音,温柔低语:「不知殿下身上所配何香,当真是好闻得紧呢。」
恃宠而骄的五皇子忘了回答,我也并不想要他的答案,转身便离开了,余光瞥见一旁的永王妃赵鸾音狠狠掐了云熠一把,那眼神怕是恨不得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都说永王妃善妒,看来所言非虚。
酒过三巡宴正酣,我隔着娉娉袅袅起舞的歌姬看见云熠出了正殿。稍待片刻,我推说头晕要出去透透气,并嘱咐玳玳如果我半炷香未归,便是迷了路,请太子妃来湖边寻我。
我把玳玳留在宴席上,独自一人走出殿外,一路穿过扶疏花影,来到湖边。
公主府雕梁画栋,这一顷碧湖微波荡漾,乃是引自太湖的活水。月上柳梢头,湖心有奴仆驾着小船播种睡莲,饲养锦鲤,一盏盏宫灯在湖面上游走如垂坠的繁星。
我拿出香囊借着月光细细欣赏,这味道太过甜腻,我并不喜欢。香囊上一面用金丝银线绣着祥云飞鹤,一面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熠」字。这绣工不似宫中绣女精湛,却一针一线很是细致入微。
我正待细瞧,手中香囊却被人凌空抽去,一个盛气凌人的声音随之而来:「区区贱婢,娼妓之流,也敢勾引殿下?」
我平静地望着她,可眼中的神情还是露出了掩藏不住的汹涌杀意,那杀意自胸腔而起,像被强行抑制住的洪水猛兽,稍不留神就会决堤撕咬,无人生还。我忍不住笑了,永王妃赵鸾音,她在我的笑颜里后退了一步。
我轻掩朱唇,笑得妖艳妩媚:「是啊,区区贱婢,娼妓之流,可我只是提了一句香囊好闻,这贴身之物,永王殿下便巴巴送给我了呢。」
我向她靠近,颊边朱砂痣在月色中绝美,红得像一滴心头血,低声道:「这香囊该不会是王妃亲手所绣罢,这么好的女工,真是可惜了呢。」
赵鸾音气急,扬手便给了我一耳光,我没有躲,而是提裙跪倒在她面前。她气红了眼睛,又惊又怒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突然服软。
身后脚步窸窣,环佩叮当,太子妃带着宫人前来寻我,几十双眼睛都看到太子侧妃生生挨了永王妃一巴掌,还跪倒在她的面前。
太子妃上前毫不留情还了永王妃一巴掌,直打得永王妃半边脸肿起来,她忘了自己是个身娇体弱的名门贵女,指着永王妃的鼻子怒骂:「如此欺侮太子侧妃,是觉得我东宫无人了吗?」
永王妃也不肯退让,红着眼睛想和太子妃争辩,我看准了时机,掩在袖中的手微动,石子脱手而出,正中永王妃小腿胫骨,她不由得向前倾倒,一把将面前的太子妃推下了水。
我惊呼一声紧跟着太子妃跳下湖中,一众宫人连忙纷纷入水,手忙脚乱地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