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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其实蛮怕欠别人的。
何况是欠长意一条命。
那是我此生都挥不去的梦魇。
让我辗转反侧,郁郁难眠。
梦境里全都是长意的一双眼,黑白分明,极致的骄傲,又极致的卑微,还有些赤裸裸的恨和欲。
我发誓我此生做过的坏事,仅此一件。
后来,我有空便去黎民苦厄处施粥,一生裙钗俭素,生日时收到那么多珍宝金银,我全都拿去,充了军费。
再见长意,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再见长意。
又或者说除了我,没人能认出,长意就是曾经路边,那阴鸷的少年。
他长得,已和过往大不同了。
他已是我父的门客,那名副将已然死于意外。
我父门客何其多也,我还是一眼,便从人群中认出了他那双眸子,还有他那颗显而易见的泪痣。
一刹那,我觉着苍天有眼,让年幼的我的过错能够得到弥补。
因此,我对长意一贯讨好,常趁着无人时,分给他枣花糕,他盯了那糕很久,淡淡说大小姐,属下吃不了甜食。
后来,长意便逮住机会捉弄我,调戏我,送我上天堂,又踩我下地狱。
我也不跟他计较。
我欠他太多了。
我想他该是喜欢我的吧,或者说喜欢我的心情占了上风。
我记得那些年,他随我父出征,每回都给我带小礼物,他给我带江南的花,漠北的玉,还有一次,他带给我他俘虏的,西戎王子金错刀。
我在他书房里,还看见他绘过的,我的清秀小像呢。
我想他该是喜欢我的吧。
人心总是肉长的,我待他那样好,那样好。
15
我想,经了画舫卖油翁一事,萧长意该是不会再来找我了。
他该是嫌脏的。
其实,也没有人碰过我。
都我自己弄的。
一根手指,又不是什么难事。
我只盼着,与他死生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