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宁远面对我时一贯冷着脸,少言寡语,望向那人却很温和:“抱歉,是我们的车夫冒失了,可有伤到这位公……”
被撞翻在地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异常清秀的脸,和一双明亮又灵动的眼睛。
崔宁远语气一顿:“……这位姑娘?”
我在他身后不经意一瞥,心中却惊骇万分。
这张脸,这个人,不就是我昨夜梦中,崔宁远那爱入骨髓的新婚妻子,唐露?
崔宁远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童养夫。
他自幼父母双亡,带着妹妹崔宁枝边读书边讨生活。崔宁枝长到十四岁,被乡绅看中意图强纳为妾,崔宁远上门去救,反被家丁一顿毒打,扔在了山脚下。
我就是在这时候把他救回了家。
灌下参汤,敷了伤药,他过了半日才醒来。
青竹般清冷又倔强的少年,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有种奇异的迷人。
我支着下巴坐在桌前,对上那双尚存几分迷蒙的眼睛,淡淡道:“我可以帮你,条件是你从此留在姜家,做我的童养夫。”
崔宁远脸色一白,猛地抬起头瞪我,眼中闪过屈辱。
我轻轻敲了敲桌面:“你也可以拒绝,此番救人施药全当我善心大发,不会收你一文钱。”
自然,他最后还是答应了我。
我带他上门,看着那乡绅诚惶诚恐地将崔宁枝推出来,她又扑进崔宁远怀里大哭……好一出兄妹情深的大戏。
我坐在一旁喝着茶,那乡绅讪笑着来向我讨饶:“小的有眼无珠,不知这竟是姜姑娘的家人,还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一瞬间,我亲眼看见崔宁远眼底闪过什么。
大约是对权势和金钱的渴求,位极人臣的野心。
崔宁远与我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他带着妹妹住在姜家,人人都知道,他是我姜笛的童养夫。
我爹虽是当朝将军,却只有我娘一位正室夫人,姜家上下,也就我这么一个独女。
只可惜我身有顽疾,还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
和崔宁远用晚膳时,我转头猛咳,瞧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
丫鬟绮月取走我掩唇的帕子,那上面赫然染着大片鲜红的血迹。
崔宁枝并不喜欢我,嘲笑道:“原来是个病秧子。”
绮月大怒,脱口而出:“你怎么敢这样和我家姑娘说话?真是没规矩!”
“宁枝年纪还小,冒犯了姜姑娘,还请姜姑娘宽恕。”
崔宁远一撩衣袍,冲我跪下,“若姑娘心有不忿,罚我便是。”
“哥,你干什么?”崔宁枝急得去拽他袖子,“男儿顶天立地,身有傲骨,她敢这样折辱你……”
“闭嘴!”崔宁远低声斥责。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开口:“她明年便要及笄,也不算小了。既然没有规矩,我会让人送她去女学,好好学一学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