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上班时间,沈连财主任就把一条中华烟拿到审计组办公的会议室去了。组长秦军正将烟推还给沈连财说“不用”,沈连财简直是死乞白赖才让秦军正收下了烟。受了气的沈连财来到了梁健办公室。
梁健瞧见沈连财一脸颓气,问道:“沈主任,怎么了?心情不好嘛!”沈连财拿出一包烟,给梁健一根,自己点上一根,见梁健没有点烟,他把打火机伸过来:“陪我抽一根。”
梁健说:“好,陪你抽一根。”沈连财道:“这个审计组组长秦军正,是不是有毛病,在我们面前装清廉啊?上午请他去外面吃饭,他说不要,这次送烟给他,他还推三阻四,好像不食人间烟火。”梁健道:“这样好啊,给我们节省开支啊。”沈连财道:“我看他是找茬,审计组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每次来不都是和和气气的,他肯定不对劲……”
沈连财一直在底层工作,对于底层的一套礼尚往来很看重,这次秦军正做的与以往不一样,他就有些隐隐的担心。梁健宽慰道:“没事的,我们再看看。有金经理和我在前面呢,发现什么情况,我们再商量吧。”沈连财见梁健肯挑担子,放心了许多,竖了大拇指道:“梁经理,你这就叫上司。”
下午,审计组在那里蒙头看材料,秦军正翻翻这个,瞧瞧那个,喝着茶,抽着烟,时不时把梁健叫来,要这个材料、那个材料。梁健就告诉沈连财,让他把材料取来。沈连财不停重复两个动作,一个是摇头,一个皱眉。
梁健对审计内容不太熟悉,就只知道他们在翻看材料,问沈连财:“你说我们分公司,审出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沈连财道:“我们的帐向来没什么大问题,但审计评价的弹性还是很大,一笔资金的用途,可以这么看,也可以那么看,比如餐饮费吧,可以说‘必要的接待费用可以促进经济发展’,也可以说‘该职员耽于享乐’”。梁健算是知道了,这就是审计组的汇报权了。
将近下班,金凯歌也上来了,笑着道:“审计组的各位同事,忙了一个下午了,呆会一定留在分公司吃个饭。今天第一天进点,给我们一次给大家接风的机会。”余悦本就与梁健约好一起吃饭,没有推辞。慎浩和其他从底层抽调来的同志,平时也喜欢喝点小酒,听到邀请也习以为常,认为没什么好客气的。慎浩伸了伸懒腰道:“金经理也太客气了。”金凯歌见有人应和,道:“晚上我们好好喝几杯。”
谁也没想到,组长秦军正却道:“金经理,感谢你的盛情邀请,不过我们晚饭还是回家吃了。总公司对审计组有明确的要求,不能接受审计单位的宴请。”慎浩不解地瞧了瞧秦军正,不知秦军正在搞什么鬼?财务审计会他也参加了,总公司的确对审计纪律有要求,但并没说不准大家喝点小酒、吃点便饭。其他几个抽调上来的职员,也面面相觑,搞审计工作本就辛苦,现在连喝酒吃饭都不许,这不是只要牛拉车,不给牛吃草嘛!
梁健见金经理邀请被拒,怕上司没面子,他也以为秦军正是虚客气,就到秦军正旁边道:“秦组长,大家都辛苦了。我们也不是宴请,只是吃个便饭。”说着,他用手搭在秦军正肩膀上,算是套点近乎。没想,秦军正直接把他的手掸落下来,像是弹掉灰尘:“总公司的规定,我们不搞变通。还有,下次,你别把手随便放到我肩膀上来。”弄得梁健很没面子。
大家对秦军正的举动傻眼了。梁健也怒从中来,嘴中马上要爆出:“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我想鸟你!”就这关头,一只手拉了拉梁健的胳膊,那是余悦的手。余悦跟梁健使眼色,让他冷静下来。金凯歌也怕梁健发作,看了看梁健,意思让他克制。梁健像拉住一头牛,使出吃奶的劲忍住了粗口。
审计组的其他人员,也觉得组长有些过分了,梁健不过是好客,他却回以恶意。
金凯歌语气也颇不高兴道:“好吧,既然我们秦军正组长如此清正廉洁,我们分公司也就不再勉强了。梁健,你安排一辆车将审计组送回去吧。”梁健道:“好,既然秦组长不吃晚饭,我也可以回家了。那么余悦,还有哪两位同志坐我的车一起回去吧。”
结果,审计组里的其他成员慎浩、蒋建康、邱林、陶黄安几乎异口同声地道:“我坐梁经理的车”。大家都不想跟秦军正坐在同一辆车回去,这下让秦军正也很掉面子。秦军正道:“邱林、陶黄安,你们坐我的车。”
余悦、慎浩、蒋建康一同上了梁健的车。慎浩道:“今天我们真碰到一个清白组长了。”余悦道:“秦经理平时也都是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啊?”慎浩道:“秦经理是看人吃饭的。”蒋建康道:“苦了我们这些老骨头,跟着秦组长是饭也吃不成,汤也没得喝。”梁健听蒋建康的话,意思还是想吃饭,梁健道:“我请秦组长请不动,不知道请你们三位请得动吗?如果三位赏脸,我马上安排一下。”
余悦道:“慎浩,你说呢?这时候回到家估计也没饭吃了。”蒋建康道:“那不是苦了小邱和小陶,他们俩不是被送回家了?”梁健道:“他们不也住在市总公司吗?发个短信给他们,让他们到了市总公司一起过来吃饭。”慎浩道:“余组长,我觉得这主意行。”余悦道:“梁健,那就这么办吧。”
刚统一了思想,梁健的手机响了。一看是金凯歌,梁健接起了电话。金凯歌道:“梁健,你不会真把我们审计组的同事一个个送回家了吧?”梁健故意开玩笑:“那能咋样?秦组长不给面子。”金凯歌也心里有气,道:“这秦军正脑子浸水,我们可不能跟他一样。你跟组里的同志说一下,我请他们吃饭。”梁健道:“我们已经合计好了,正要给你打电话。”梁健此话不虚,他刚想跟金凯歌报告一下吃晚饭的事情。金凯歌道:“恐怕我不打电话来,你们几个去吃独食了吧?”梁健道:“说什么都不可能将您忘记啊,忘了你,谁给我们买单。”金凯歌道:“就算计着让我买单是吧,今天你买。”梁健说:“我买就我买啊。”说着把酒店告诉了金凯歌。
慎浩已给坐在秦军正车里的邱林、陶黄安发了短信。两位也都求之不得,马上回了短信说好。
到了酒店里,梁健点了菜和酒,等着其他还没到的人。慎浩道:“梁经理的酒量应该是海量吧?”梁健道:“哪里啊,我三杯就倒。”蒋健康道:“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当了经理,酒量肯定不一般。”刚聊着,就有人推门而入,是金凯歌到了。金凯歌见大家已经说得热乎,将外套披在椅子上,坐在了主位,说道:“秦组长我们约不到,总算我们把各位请到了。”金凯歌又看了一圈道:“还少两位吧?”慎浩道:“邱林和陶黄安,已经通知了,他们快到了。”
果然,一会儿就见邱林和陶黄安进来了,驾驶员小吉很机灵,对服务员说上菜,开酒。在金凯歌的盛情邀请下,大家同意都喝白酒。江南地总公司,不像北方,一上都是高度酒,而是专门喝低度爽口的白酒,每人先来了半斤。
倒满了小酒盅,金凯歌道:“我先敬大家一杯。”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把酒喝了。喝完了,金凯歌道:“今天唯一的缺憾,是秦组长没来,我们这不有点吃独食的意思了?”陶黄安嘴快,道:“金经理,你就别担心了。你一片盛情我们都看出来,秦组长之所以拒绝,是因为他另有场子,是他吃独食,不是我们。”
大家听陶黄安这么一说,都好奇了。慎浩是审计的人,平时对秦军正也不是百分百认可,他问道:“秦组长不是回家了吗?”陶黄安道:“回家是回了,只是没有进家门。车子开到了他楼下,我们因为要过来,也在他小总公司门口下了车拦的士,没想到秦组长也出来了,接着上了一辆车。不信你们问邱林。”
邱林跟他一起来,大家就看邱林,邱林点点头,又道:“你们猜是谁的车?”梁健灵机一动,猜到了是谁,但他没说。余悦道:“是谁?”邱林道:“是我们分公司的高层。”
说到这里,接下去陶黄安和邱林肯定会把名字说出来,梁健道:“来我们喝酒,既然秦组长有地喝酒,我们也不用为他担心了,我们管自己喝得尽兴。”金凯歌看了看梁健,觉得梁健这时打断恰当好处,说出了名字,他自己也没面子,于是道:“我们分公司敬敬总公司审计组。”
余悦和梁健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明白了秦组长跟谁吃饭去了。
晚上的酒喝得很尽兴。梁健和余悦原本还去喝茶,结果余悦的老公打了电话过来。余悦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情绪就坏了,她对着电话道:“你说我在外面吃饭,那你呢,不是在外面打牌?我为什么要马上回去?我就不回去。”梁健知道余悦喝了不少酒,讲的是酒话,对司机小吉说,先送余秘书长回家。余悦不肯,梁健劝了她很久。梁健虽然也挺想跟她呆一会,可觉得一个女人是家庭重要,他不想妨碍她的家庭生活,于是硬让驾驶员把余悦送到了小区,余悦见已经到了家门口,再出去也不合适了,就告别回家了。
第二天,梁健依旧伺候审计组。有了昨晚的一顿饭,审计组其他成员的态度好了很多,只有组长秦军正仍旧板着脸,一副对梁健很不感冒的样子。梁健也不跟他计较,得知他与钟涛是朋友之后,他也有了心理准备。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梁健趁审计组休息时间,也回自己办公室靠一会。门敲响了,梁健开门,见是莫菲菲。梁健请她进来,见她神情与往常不同,梁健问道:“是不是快要走了?”莫菲菲道:“现在就是来向你告别的。”梁健道:“这么快?”莫菲菲道:“我前段时间,向公司打了辞职的报告,已经批下来了。我想,晚走还不如早走。”梁健想了想道:“这也是,晚上我请你吃饭,送送你?”莫菲菲道:“别了,这顿饭等我干出点模样来,我来请你吃。”梁健道:“那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莫菲菲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很快的。”梁健道:“让我等三十年,我哪等得了。”莫菲菲道:“肯定不需要三十年。”
莫菲菲带着梁健借给她的三十万,离开了分公司。梁健还真不知道他这钱什么时候能拿得回,他想:“管他拿得回拿不回,千金散尽还复来。”
由于跟秦军正关系处得很一般,梁健也不愿意多去审计组办公地点走动,提供材料等具体对接工作由沈连财去完成,梁健空下来看看网上的新闻,喝喝茶,也挺写意。到了下午三点多,他想,多少也应该去会议室一趟,看看有什么问题,这也是他联系审计工作的职责。
推开审计组所在会议室的门,秦军正不在,审计组其他成员正凑在一起,像是在商量什么问题。梁健走近了,他们停止了商量。出于好奇,梁健问道:“各位有什么问题吗?”余悦道:“问题总是有的,多一点少一点。”梁健道:“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有些数据,或者也需要解释一下的。”慎浩道:“梁经理,你也不用紧张,我们会先进行审计,关于发现的问题,会专门开会与你们商对的。”梁健道:“也好,听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