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疑问,是很肯定的语气。我微微愣住,我向来自傲,除却贴身婢女,谁也不知道太子侧妃一直是左手用不了力的姑娘。人人都知道太子妃应如是有一双纤云拨月的手,弹琴时美的不可方物,其实我也有这样一双手,拿着绑了红缨的刀时也好看。
他放开手淡淡道,“你从前一直用的左手,可是从刚刚接圣旨到现在,用的都是右手。”
不能握刀的手一直是我的痛点,我别过头,冷笑道,“与你何干。来看我笑话的吗?”
顾景策闭了闭眼,转过头去,我看见他的下颌因用力而愈发明晰,他再转过来的时候已经平静许多,他道,“赵珩这些年究竟是怎么对你的,我好好一个姑娘交给他,又是侧妃又是坏了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高束的头发被风吹乱几缕,长眉下的眼睛狭长,薄唇勾起一点,“李家卿卿。你听好。”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是来救你的。”
我微仰起一点头,正看见他看着我,眼底是难得的认真。
我轻声说,“顾景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跳进了太子府这个火坑里,现在很快又要进宫里。其实从先帝下旨把我指给赵珩当侧妃开始就错了,也许更早一点,我不该喜欢赵珩的,不该喜欢他那么多年的。”
从我幼时睁眼第一个看见太子赵珩开始,从我扮家家酒一定要做赵珩的妻开始,从我日日不辍地从城西李家跑到城东太子府开始,从我情窦初开时赵珩白衣坐在紫罗花下冲我抬起眼微笑开始,就错了。
我做错了一件事,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许多年。
“知错就改,不失为好事。”顾景策轻笑一声,眉眼之间浮现出少年的自傲,微抬下颌道,“别说是火坑,哪怕是火海、是十万里的深渊,只要我在,怎么着也能捞你上来。”
其实我和顾景策从前关系并不好,简直是死对头的模样。他是大宣唯一异姓王的独子,幼年走失七八岁才被找回来,像只小野狗一样,见谁咬谁,世子小姐们看不上他,但不得不绕着道走。唯有我那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将门女,初次见面就和他打了一架,他扯我头发,我咬他下巴,还是赵珩扯开我俩的。后来他温顺了不少,愈发像银鞍白马的纨绔子,只是爱招惹我,赵珩还替我找过不少场子,从他十三岁离京被远派岭南,再少相见。
我当他这话不过是随口一说,却见他眉宇之间所带的认真,不由失神。
其实我不信承诺,但到底有了些慰藉。
顾景策走之后,我还没来得及把那封圣旨安置好,太子妃那里就传来消息,应如是怀孕了。
之前因着这皇后之位生出的病扰乱了脉象,现在大病已退却,太医寻脉查出了个喜脉。
我的婢女小桃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给窗前的那朵芍药浇水,不小心手一抖倒多了,花瓣倾倒。
小桃怕我难过,十分担忧地望着我。
“赵珩呢。”
她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已从朝廷赶回来,正守着太子妃。”应如是的册封迟迟未定,府上仍然尊称一句太子妃。
我下意识地按上心口,竟然不觉得难过。
我看着那朵芍药的时间太长,小桃忍不住说,“您别难过,总归这皇后还是您。”
我摇摇头,说,“应如是的眼睛生得很好,若骨相再生得和赵珩一样,那肯定是个很可爱漂亮的孩子。”
妻贤子孝,多少人求不得的事情,他呀,都该有了。
赵珩的生母,从前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把我和应如是叫进了宫里。太后从前就不大喜欢我,因我是个不大规矩的姑娘,我不会读许多书,只是我对赵珩尚且可以算是一片真心,倒也忍耐住了。如今有了一个应如是,不仅赵珩喜欢,连太后都中意的不得了。
太后拉着应如是的手亲热地叫个不停,直到尾声才想起来有一个我,转过头对我道,“侧妃,你往后也该注意些,如是的孩子若因你出了事情,莫说哀家,恐怕珩儿也饶不了你。”
我扯了扯嘴角低下头说是。
我和应如是一同出宫,我脚程快,不知不觉就把应如是落在了后边,她喊我一声,“卿卿。”
我下意识回头,因着刚生了病,她面色还有些苍白。应如是并非国色天香的明艳美人,眉目流转间却自有一番风情,在这水上廊桥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有些理解赵珩的一见钟情。
应如是眉间点了一颗花钿,十分清丽,一手却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实在太过明显,我目光不由在她那只手上逗留了一下。廊桥两边的水面上吹来的风让她更有脱俗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