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手往下移像是压不住火,落在了我纤细的脖颈上,有一瞬间我以为他要杀了我。我看着他向来好看的唇抿起来,想起来那年上元节灯火流丽,他取下一盏漂亮的兔儿灯,也是这样抿着唇红着耳尖递给我,他说,卿卿,给你。
收拢的那一瞬间,我却微笑起来,我想也好,这样也好。
赵珩怔住,即将收拢的手放开,我被他甩到了一边。母亲大概是被吓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跪伏在赵珩脚边,“卿卿只是糊涂,陛下暂且息怒。”
赵珩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道,“德行有失,不配为后,李卿卿,夺其名位。”
边上的乱成一堆,我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这些荣辱都与我没有关系。
我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问他,“赵珩,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受吗?”
他垂下眼看我,眼尾还有盛怒之下的戾红。
我微笑着说,“我觉得恶心。你听清了吗,你怎么能配得上这么多年我这样诚挚的欢喜。可是刚刚那一瞬间,也许从更早开始,我对你所作所为已生不出太多感受了,不觉欢喜、也不觉难过。我甚至想,你和应如是生下的孩子大概长得很可爱。我其实有些遗憾,我遗憾不该遇见你的。”
“刚刚你的旨意中可以再加上一句吗,就,你我永世不得相见好了,与君长诀。赵珩,我真后悔见到你。”
我说完这句话,胸怀之中倒是有了释怀一样的轻松,可是却见着赵珩的脸色一寸一寸变白,像是压抑不住痛苦一般转头咳嗽了起来,连呼吸也急促。
他伸出手来,像是想触碰我的脸,手指却颤得厉害。
我说,“你别碰我,我嫌脏,太子哥哥。”
我歪着头道,像是从前很多句很自然的话,我时常高兴地跟着他喊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谁能想到最后一句竟然是这样的话。
赵珩,我嫌你脏。
他苍白的指尖顿住,很用力地蜷缩进袖子里。眼睛看着我,却不知何缘故往后踉跄了一步,有太监着急地扶住他。他摆摆手,却很慌张地侧过脸,也许是我看错了,他的眼里竟然有泪。
赵珩自年少起就格外约束自己,却不想有这样失尽自矜的时候。
他再转过头来,神色已经平静许多,赵珩说,“我日夜所期盼,不过是你后悔与我相见,了却前缘,日后无论朕如何,你我再不生瓜葛。”
我也松了一口气,说,“看来你我都能得偿所愿,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我突然开口问,“赵珩,你记得我十五岁及笄时和你说的话吗?”
他垂眼,顿了顿,袖中露出的手蜷起来又松开,赵珩说,“忘了。”
我意料之中地点点头。
我与赵珩青梅竹马十六载,年少时恨不得生死同穴,换得皆大欢喜的结局是,他心爱的女人失了孩子,我被贬入冷宫,两人相见几近憎恶,许愿余生不可见。
4
说是冷宫,其实不过是空荡的太子府,先帝的妃嫔都已安置妥当,太子府的人也迁至宫中去了,徒留下一个我来。
父亲年事已高,因了应如是落水一事,索性交了兵符和我母亲告老还乡去了。这上京城里被一场雨打过,却再没有我能惦记的人。
父亲临走前,赵珩特许他来见我一面,父亲把袖中的假死药颤巍巍地递给我,老眼难免含泪,毕竟他只得我一个女儿,父亲道,“当初想着陛下与你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我的女儿该是快乐的,可是后来他突然娶了正妃,父亲又何尝想把你嫁过去呢?可是先帝到底不放心我手上的兵权,心意很决,才委屈了你。”他叹了口气,“若有机会,便用了这药吧。有人会接应你的。”
我说,“蜀地路遥,您多保重。”
应如是没能当上皇后,也未曾有位份。有人检举她父亲贪污受贿,赵珩把她父亲下了大狱,应如是想要求情,赵珩却连面都没见。
外头风雨变转,我在太子府却是很平静。
这院里我幼时和赵珩一起种下一棵桃子树,如今枝叶亭亭如盖,今年结了第一番果,可惜当初说要一起吃的人早就不在了。我在树下站着,外边的围墙上却冒出了个小而圆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