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回来的时候,我坐在房中等他。
夏湛没找到,还是让他跑了。
彼时已经快天亮了,油灯快要燃尽,屋内昏暗不明。
萧远山走上前,将我揽在怀里,头抵在我头发上,轻声地安慰:「青鱼,没事的,我们没有输。」
我抬头看他,眸光平静:「当然没有输,萧远山,我们还有魏王这座靠山,对不对?」
他身子一顿,望着我神情柔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都知道了。」
「投诚一个有谋逆之心的魏王,成为他的一枚棋子,这是你为青帮选的路吗?」
「青帮不是任何人的棋子,青鱼,你小看我了,我们一起创立的帮派,我不会允许它成为别人的利器,相反,魏王也不过是我们的翘板而已。」
「所以,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萧远山眸光深邃,眼底如黑河暗涌,手指抚过我的脸,认真道:「我要权利,要站在高处,看他们哭。」
「萧远山,你是不是疯了?……」
「我早就疯了,在你被管婆带走的时候,在你躺在官老爷怀里笑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了一个疯子,脱离奴籍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青鱼,我要权利,要做人上人,要呼风唤雨,要永永远远地有保护心爱之人的能力。」
我愣愣地看着他:「所以你踏着青帮人的尸体往上爬?」
他皱眉,不解地看我。
我心里一片发凉:「三年前,你告诉我说朝廷答应了和谈,其实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没有跟他们提出和谈的意向,甚至在朝廷派人过来的时候,先行杀人,导致皇帝震怒,大力地围剿我们。」
萧远山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只是道:「为什么要和谈?脱离贱籍又如何?我们仍是蝼蚁,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手摘星辰也是指日可待。青鱼,我们不能一直被压在底下,不只我一人这样想,选择今日这条路,是大家共同的抉择。」
「别放屁了!」
我突然来了怒气,一把将他推开,恼怒道:「萧远山,不要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了,青帮起义为的不是我们的私心,也不是为了卷入皇权纷争。
「我们要的只是一份公道,你仔细地看看,他们都是普通人,渴望的是我们说过的安稳生活,你不能领着他们踏上别的路。」
「已经来不及了,青鱼。」
萧远山嘴角勾着笑,神情竟还是温柔的:「我们已经与魏王结盟,谈成了合作,他日事成,天下分羹,有我们青帮一份。
「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我说过了,没有人愿意被压在底下,不博一把,如何登天。」一个月后,我与萧远山彻底地闹掰了。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定国公府世子爷夏湛,活着回到京城。
皇帝信守承诺,由内阁起草了废除佃奴制度的相关文书,改良严苛征税,禁缙绅之家蓄养奴隶。
数百年代代相传的贱民终于翻身成了平民。
对此萧远山冷笑一声,妄图使我认清事实:「青鱼你看到了,这条路我们走了七年,死了那么多人,付出那么多的代价,结果对于上位者而言,仅是一道圣旨便可解决的问题,我们拼死一生做出的努力、流的那些血,像不像一个笑话?
「这就是权利,处于高位之人,掌生杀大权,主宰别人的人生,凭什么我们不可以做那样的人?」
萧远山眼中的那份野心,恍惚让我觉得陌生。
但那道倔强的影子,与记忆中站在缙绅院中的少年,又无比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