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望着我,眉眼里藏着隐忍,眼尾拉出红,漠然下面藏着的不知是恨意还是屈辱。他眉骨处有一粒小痣,红色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他是祁虞。一本爽文的美强惨男主,我曾为他熬夜到凌晨四点钟追完连载,如今,我看看自己手中的鞭子,一不小心穿成了他在赵都为质期间欺辱他的贵族少女赵霁。后来在都城城破之时,被剥皮抽骨,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
我手里的鞭子差点没拿稳。
这是青城书院,赵都年轻贵族上学的地方,边上已经聚了不少贵族子弟,嬉笑道,“和阳公主又在惩罚这个质子了?这种小事,和我们说一声不就行了,公主的手拿鞭子多伤手啊。”
看热闹最起劲的绿衣少年撇嘴道,“瞧他这眼神,还直着脊背,看着就想让人踩断,做我大赵的一条看门狗倒也不错。”
你少说两句吧,因着你刚刚这句话,最后落得一个被群狗分吃的下场。
侍人在我旁边弯着腰谄媚笑问,“殿下,要掌掴多少次呢?”
我睫毛一颤,垂下眼看祁虞,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下颌咬得很紧,眉头蹙起来一点,那粒小痣愈发明晰,唇色却殷红,像是破碎的珠玉。这是他在赵为质的第一年,这年他十六。其实他只是在闭着眼,牢记在场每个人,他会将今日所受苦楚百倍千倍地还于诸人。
周围人都在等我的命令,都在看我。我想转身就跑,想装晕过去,也想问问祁虞疼不疼,但是不行,我现在是一个恶毒的、正在欺辱人的纨绔公主,我就此收手,这不合常理。
我往前走两步,鞭柄挑起他的下颌,唇色不免殷红,我打量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祁虞。”他唇边往下渍出血。
他睁开眼看我,眼里已经没有那些屈辱的情绪,反倒十分平静,平静等待眼前这个公主的下一步胡闹。只是不知是掌掴,还是带倒刺的鞭子。
我继续说,“你的眼睛生得还不错。”
他有些怔住,平静的脸上竟然有一瞬间的茫然,连戾气都消退了些。
一道月白的影子却拨开人群闯了进来,把我推到了一边,得亏内侍接得快,不然就要一头撞到边上的车辕上。
来人把压制祁虞的几个侍卫胡乱推了几把,跌落在他怀里,月白的曲裾在地上铺展开,她颤着手把祁虞的伤看了又看,才转过头斥责我道,“赵霁,你真是太胡闹纨绔了。一日比一日更仗势欺人。我会进宫禀明姑父姑母的。”
我心道一声,来了。
来人正是本书女主,祁虞的官配,苏之锦。有我这样恶毒、不分是非的女配赵霁羞辱践踏祁虞,自然也有人在此时出来拯救他,做他黑暗中不可多得的光。苏之锦是赵都的第一流贵女,才貌双全,原身与她是表姐妹,因着苏父早已为国捐躯,原身父皇索性把苏之锦抱进宫,与原身一同养在膝下,位同公主一般尊贵。
她与祁虞两情相悦,本来都是没什么的,只是后来祁虞攻打赵都不费吹灰之力,少不了苏之锦暗里通风报信,各城池的城防图都被她亲手送了出去。铁骑踏破赵国子民的血肉,为他们的爱情锦上添花,连同把她当作掌中女儿的老皇帝,徒然死在祁虞的剑柄之下,死不瞑目。
原身固然愚蠢,却也嘶哑着责问她,“赵氏待你不薄,百姓又何其无辜?”
祁虞正弯着腰为苏之锦拂去衣上沾上的血,她垂下眼,神情不免伤心,她说,“阿霁,我也没有办法的。”
阿霁。我也没有办法呢。
我胸膛里不知道为什么涌上一股子悲愤,那是一种对家国破灭的绝望与悲伤,才意识到,这是原主的情绪。我手有点颤抖,却还是没稳住,上前几步,扇了苏之锦一巴掌,这一巴掌当真是很重。
她本来还挺直脊背怒视着我,却硬生生被扇得偏过头去。
苏之锦向来以娴雅高贵的模样著称,是赵都不可攀折的一朵冰心花,却因着心善还是不知什么缘故,总是在原身刁难祁虞的时候伸出援手,赵都纨绔对祁虞刁难的原因固然是瞧不上质子,可未免没有嫉妒苏之锦总是对他频加青眼的缘故。
这一巴掌下去,不仅我静住了,苏之锦也呆住了,围观的人倒吸了一口气。但是天地可鉴,这一巴掌真不是我想打的。打完之后,胸腔里的那股子郁气突然不见了,像是一个灵魂从我身体里彻底消散了。
苏之锦的脸本就不大,身量更是纤弱,被打的那半张脸上指印鲜明,才几息时间就已经肿胀起来了。她反应过来难免觉得羞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眼泪往下掉。
我瞧了瞧周围,已有反应过来的王孙跳着脚指责我了,“公主,你欺辱个质子也就算了。怎么连苏小姐也动上手了,你这算怎么回事?”
“听闻宫中皇上皇后爱护苏小姐更甚公主,才貌课业亦是远胜公主,公主这是终于按捺不住妒火了是吧?”
周围嘈杂起来,苏之锦一滴泪挂在腮上,也不多指责我,倒是让周围人的议论声更是大了。
我手上的鞭子往地上一挥,啪嗒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周围安静了下来,我索性恶人做到底,笑盈盈道,“苏姐姐,今日责罚这质子倒是真有缘由的,你瞧,父皇让我带给齐太傅的宝物让他不小心摔碎了。本来我按规定是要掌掴这质子三十下的,只是看姐姐这样急切担心,擅作主张让你以千金之躯的一巴掌替了这三十下,想来你这样仁善,也是没有意见的,对吗?”
苏之锦看着我,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不太对的地方,只是她皮肤娇嫩,右侧脸颊已然红肿,再没有平日里那股子高雅出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