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忍耐不住了,顺手抄起他批得稀烂的折子,狠狠掼在他的面前。
「你以为你是将这些所谓的小事交给朝臣们去处置,殊不知你是在放权给他们,允准他们插手州府,让蜿蜒的触须遍布根植在大昭的每一寸土地上,汲民生之碧血,食黎庶之血肉——可百姓不会恨他们,百姓恨的只会是你!
「待到皇权旁落,生民离心的时候,你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你连跪在这里哭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魏之行,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这一切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他被我骂得抽噎不已,缩着脖子怯懦地待在那儿,头都不敢抬起多少。
他越是这样,我就没奈何得越发恼怒,这火爆的脾气一丝一毫都忍耐不住,遂抱起他送来的那摞折子,一股脑地扔在了他的身下。
「一日批不好,你就给我一日重批!一日做不好这些小事,你永远不要妄想触碰军国大事!」
他猛然抬了头,泪光光的眼愕然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到底没说出一句争辩的话,良久之后方才垂下了头,一本一本地拾捡那些折子,抱在怀里,灰溜溜地逃离了殿中。
我看着他飞也似的离去的背影,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36
魏之行的所作所为,逼得我不得不再次考量我自己的后路。
不是我想放权,而是我从一开始向着朝野宣称的口号,就是代弟执政。
代弟执政,代弟执政,所有的重点都落在了那一个「代」字上。
我不是没有后悔过。后悔没有听哥哥的话,一意孤行地想要扶持幼弟。
只是如今十数载已过,我就算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担心,一旦半数的朝臣舆论攻讦我贪恋权位,不肯还政,又拥护怂恿着魏之行夺权,那我该如何在这场君臣之争中自处,又该如何保全自己和我的家人?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防患于未然,在他们开口之前,斩断他们可以为之利用的把柄。
还政还政,还多还少都是还,摄政与否,还得看魏之行撑不撑得住这样庞大的朝局。
至少现在,他是撑不住这样一个满是荆棘的大昭的。
我轮转的心思终于又停在了案头整改军制的草稿上——我是为了萧潜才想整改大昭军制的。
我不想再让他上前线的时候,身后有那么一群拖他后腿、无法给予他有效支援的废物;也不希望他在身处险境的时候,那群留守的人却在未经详查的情况下,贸贸然上报他战死的消息,斥候不深寻、救兵不深援,致使他差点真的命丧险地,再难回京。
我希望所有的军情传报,能够更快地交互在我与他之间,使得后方能够为他提供参详,前线战报也能更快传递京中,不误军情。
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完善、全新的军制,使得军中交接更加清晰,粮草调动更加快捷,军队所能探寻的前路更加广阔,能应付的战况更加的多……
我想让大昭的军队给他更好的助力,使得他不至于再因种种原因,不慎落入那般危险的田地。
我想要他回来。
平平安安地回到我和萧不伐的身边。
可是现在,这一切我不得不重新考量。
军制要改,但改的方向却得完全不同。
当我将这样的想法尽可能清清浅浅地向萧潜提起的时候,他从背后环住我的身子微微一僵,迟疑了半晌,才将我松开,问我道:「瑶华,你是我的妻,萧家也是你的家,你向来谋算周全,如何能够想不明白,保全萧家已是你最好的退路。瑶华,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你不肯选,却非要让你我之间变成你死我活的模样呢?」
我认真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想要解释,却又发现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