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少了半瓶酒,但我哥和我爸还是喝醉了。
按照计划,我去了后屋。后屋采光不好,大白天看起来也黑乎乎的。我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有动静。
真是怪了,我妈明明说,嫂子在后屋里带孩子啊。
我想找我妈要后屋的钥匙,可是在我们吃饭时,我妈去地里浇水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正在我暗暗着急时,门开了。
「刚刚我在给孩子哄睡,你找我啥事儿?」
嫂子辍学辍得早,初中没读完,就去外面打工,嫁给我哥时,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只办了酒,没有领证。
虽然嫂子的年纪小,但是她每天要下地干活,风吹日晒,又不爱打扮,看着就显老。尤其是跟我老婆站在一起时,她看着简直像是我妈那一辈的人。
我老婆觉得我嫂子不容易,每年回老家,都要给嫂子带护肤品和新衣服。
眼下,嫂子穿的就是我老婆上次给她新买的衣服,一件红色的羽绒服,领口和袖口都围了软乎的兔子毛。
我一看到那件衣服,就想起了我老婆,鼻子一酸,嗓子也堵得很。
「嫂子,我爸让我把孩子抱过去。」
嫂子去屋里抱孩子了。
她长得很瘦,肚子却很大,像一个要临盆的孕妇。
嫂子注意到我在看她的肚子,有些羞赧地低头:「这些天要给孩子喂奶,吃多了,肚子一直没收回去。」
「没事,我老婆生了半年后,肚子才消下去。」
那时候我们两个都不懂,以为生孩子就像电视剧一样,生完肚子就没了,所以,老婆发现自己的肚子没变小后,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吓哭了。我更是吓得连夜带老婆去医院挂急诊,结果是虚惊一场。
嫂子之前听我老婆说过这件事,笑了一下。她的皮肤苍白,眼底下却一片乌青,一看就知道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我从嫂子手里接过孩子,不敢看她,低头走了。
堂屋里,我哥趴在桌子上,睡得打鼾。我爸倒是还有点意识,瘫在椅子上,骂骂咧咧,问我不是出去买酒了么,酒呢。
「爸,你不是要抱孙子吗?」虽然我早就下定了决心,但是真到了这一步,我的心里还是怕得很,声音不自觉地发抖,「我……我把孩子抱来了,你抱他吧。」
说完,我就把孩子塞到了我爸的怀里。
我爸喝了酒,手脚发软,根本抱不了孩子。因此,我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就像一片落叶,从他手上掉下去,大头朝下,摔在了碎酒瓶上。
「砰。」血流了一地。
在血泊中,原本睡着的孩子睁开了眼睛,看了我一眼,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就和之前窗户上的婴儿脸一样。
那个笑容凝固在小小的尸体上,将我吓得浑身发凉,动弹不得。
「啊啊啊啊啊!」
我爸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亲手摔死了自己的孙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滚汗。
好巧不巧,我哥被我爸刚刚的叫声吵醒了,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摔死了,「嗷」地一嗓子就跳起来,跟我爸干架。
两人掐在一起,从堂屋这头打到那头,滚得满身是土。然而,天底下没有为了儿子去杀老子的事,我哥说只要我爸死后把宅基地给他一个人,这事儿就算了。
我爸忙不迭地答应了。
不满三岁的小孩不能立坟头,我爸和我哥就一起孩子埋在了屋后的柳树下。柳谐音留,我爸说这样就能让男胎留在我们家里,保佑我嫂子下胎再生个男娃。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想过去问我嫂子的意见,哪怕她是孩子的亲生妈妈。
我就这样借我爸的手,杀掉了买我女儿命的人。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留在这里,等我的女儿回来。
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门外忽然传来了小孩的笑声。我抬起头,看见窗户上贴着一张压得扁平的婴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