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带盖子的饭盒来,那是我三年级感冒,吃不下饭,我奶买了给我送稀饭的。
「周茂修,」我喊他,「这个饭盒给你,中午吃了饭再打一碗带回家吃,记得给你老师说一声。」
他回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眼睛过于清亮,显得十分寒冷,像是冰天雪地里一汪寒潭死水。
只剩寒冷,了无生气。
「来拿啊!」我加大声音。
他缓缓起身走过来,杵在我面前一动不动。
我弯腰从他肩膀伸手过去,拉开拉链,将饭盒塞了进去。
他身上已经又有一股馊味了。
我皱皱鼻子:「回家烧水洗澡。家里有大盆或者大桶,把水舀进去,水温合适就脱衣服爬进去洗,两天洗一次。衣服也是两天一换,洗完澡就把脏衣服泡进去,放一点洗衣粉。」
我拿起他的手,这手真黑、真脏。
我在心里叹气,「手、脸早上起床就要洗干净。」
又在他手板心画了个圈,「这么多就行。用手搅匀,数到一百就站进去用脚踩,使劲儿踩,用脚蹭,跺,然后提起来,舀干净的水洗,洗到没有洗衣粉泡泡为止。记住了吗?」
他不吭声,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有点泄气。
七岁多,手洗,确实有点难为他了。
「算了,你跟我来,我今天要洗衣服,洗一遍给你看。」
我把洗衣盆端到了围墙外面。
让他仔仔细细看着。
用洗衣粉泡,从一数到一百,再踩一遍,又用手搓一遍,拧干,换水清洗三遍,用衣架晾起来。
「会了吗?」
他点头。
我端了剩菜剩饭给他。
「我爷奶还没有回来,你先端回去吃,我也做饭了。」
早上我会分一个红薯给他。
我奶煮了喂猪,我拿两个。
或者是我奶蒸的馒头,偶尔把鸡蛋分给他。
这样一直养着也不现实。
我跟他说:「你家里的地,你爸没喝酒的时候不是种了些吗?去挖点红薯回家,洗干净,早上煮了吃。」
「没有。」
声音幼嫩,但是阴沉。
「什么没有?」
「没有种地。」
我怕他没搞清楚:「什么都没种?」
「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