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来苏渊家的时候,他就带我爬了他家的房顶。
戴着院子的两层小洋房,苏渊从小到大就生活在这个家里,我刚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爬上爬下地上屋顶,从二楼的阳台爬梯子上去,其实还有点高度,能窥见整个院子的全貌。
那天,他就是带我来这喝酒的。
今天也一样,我居然变得轻车熟路了起来,房顶的瓦片有点滑,他抓着我的手。
南方冬天的晚风好像也没那么萧瑟。
院子里的树还有几颗孤零零的叶子,拉开啤酒罐的拉环时它发出嗤的一声。
我悠悠扬扬的思绪啊,就像是会被风一股脑地带远一般。
「那天晚上,我本来特别高兴的。」
他的声音也是,好像有点远,我听不真切。
「还记得吗,我们说好了第二天去领证,我路过一家喜糖铺,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一个人踏进糖店。」
原来他那天身上柠檬糖的味道,是这个。
「我每次和他们喝完酒,都会在楼下吹半小时风,因为你不喜欢酒味。」
「其实,我列了个清单,你每年的生日,我都想好送你什么了。」
「送到你三十岁,四十岁,八十岁……」
他的眼里是月亮,他笑着。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可怜我,不是想挽留你,我只是怕……」
「我再也没机会跟你说了。」
「你还是不愿意跟我结婚,是不是?」
我没想到,是他主动提这个话题。
我好像过了很久才回答他的话,他其间就一直那么等着我,有那么一刹那我希望他可以生点气,这样我就有理由告诉我自己他对我并不好了。
「嗯。」
——好像也不意外我的回答似的。
他点点头,继续问我,这次我明白了,他想这个场景,估计已经想很久了。
「离开我之后,你准备住哪?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要我的房子和车,但你妈已经改嫁对吧?你跟我说过你讨厌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我还有点存款,我能租个公寓。」
「合租吗?租多大的?跟谁租?」
「你非得问……」
苏渊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我有的时候觉得他已经不是他了,说起来,他其实看什么事都看得很周全,他总是会往长远的地方想,除了……对我。
遇到我的事他就会被困于方寸之中一样,他会先一步想去哄我。
「阿钰,我在陇城有个公寓,不大,水电暖气都有,他们那的安保系统很好,而且也靠近市中心,你住那,好不好?」
「我不要你的施舍……」
「不是施舍,是分手费。」
当那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无可避免地空了一下。
「苏老板,还真大气,你可以把它留着给你今后的女人了。」
我吸了吸鼻子,啤酒液灌入喉咙其实没那么多灼烧之感,只是有点凉,太凉了。
他就笑,撑着下巴看我。
「哪有你大气,什么都不要,白陪了我七年。」
他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我亏死了。
好像是一场很漫长的沉默,随着絮絮叨叨的风绕过我们,他明明在我身边,可是我头一次觉得他要离我而去了,这种落寞忽而又让我烦躁。
走就走了,我真的缺他吗。
「阿钰,我等你。」他突然轻轻地开口。
「十年,二十年,你要是玩够了就回来,受伤了就回来,你要是永远都不回来了,你要是和谁结婚了,也别告诉我。」
「我怕我控制不住了打爆你婚车车轴,到时候你不开心,我也会难过的。」
「漂亮话谁都能说。」
我抱紧膝盖,晚风掀起发丝,一股不知名卷着潺潺时光的香气就往鼻腔里钻。
「是啊,可我爱你。」
「我可以背弃世界上的所有人,但我不会背弃你。」
「我可以在暗地里对所有人耍心机,但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一句谎话。」
「我可以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暴躁的人,但我绝对不会对你生气。」
「——这是我跟你求婚那天,我告诉我自己的事儿。」
我手中的啤酒罐被他拿走了,晴朗的月是弯弯的芽枝。
他拽着我的手腕把我搂进怀里,他的身上一如既往地有那股雪松的香,是我在他生日那天送他的。
伤害我的是苏渊,欺骗我的是苏渊,耍着我玩的是苏渊。
可对我好的是他,不要命地宠着我的是他,那天在荒芜的街道上一步步把我背回家的也是他。
不同于往日的拥抱,他死死地搂住我,我望着头顶的月,树影摇曳。
他叹了口气。
悠扬的晚风缠绻。
可我很多年后我还是会想起那天晚上。
苏渊说他放林钰走了,可他抱得那么紧。
月色之下有人轻轻地低喃,像是随时会被风给扬散。
「我真的后悔了,阿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