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带我去了医院。
宝宝生病了。
我踮着脚,透过病房门玻璃,小心翼翼看着里面。
顾泽在削苹果,漂亮的手握着刀,苹果皮一圈圈割下来,露出新鲜的果肉。
我却忍不住,有点儿想哭。
他实在太丧太颓了,整个人定定地削着苹果,眸光虚浮着,落不到实处。
脸上是细碎的胡茬,眼底青黑明显,一看就许久没有睡好。
我犹豫着,不敢进去,怕他质问我,明明都痛苦了,为什么还是要来。
身后小姑子惊喜的声音替我做了选择。
她连推带送地把我弄进病房,冲我挤眉弄眼的,利落关门。
病房里很安静,顾泽坐在那里,没动弹。
我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
他眸色很清淡,静静把手里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
他看着我,举着盘子。
「吃吗?」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就很难过。
我宁愿顾泽骂我,打我,甚至拳打脚踢我也会比现在高兴。
这样至少证明他是在乎我的,而不是像现在,平淡的,冷静的,像招呼一个陌生的客人。
我揪着手指:「顾泽,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说不上。」
他依旧平平淡淡的,从盘子里插出来一块苹果放到嘴里吃了。
「只是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来?」
「按照我的理解,我们之间应该是断干净了。」
「沈小姐也不想要宝宝,离婚财产已分割完毕,我和你,并没有任何联系。」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
他这样子太冷漠了,冷漠到我有点心酸。
吸了吸鼻子,刚想说话,就被宝宝的哭泣声打断。
顾泽暂时放过我,转身去看宝宝。
病床上生病的宝宝是安安,他是弟弟,出生的时候羊水浑了,身体一直不太好。
嫩白的小脸哭得涨红,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小手臂挥舞着,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
我的心揪起来,下意识走向前。
顾泽抱着宝宝哄着,可他一直在哭,脸憋得通红,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
我主动伸手:「能让我试试吗?」
顾泽顿了顿,宝宝看见我,哭声更大了,挣扎着手臂朝我扑过来。
「妈妈——抱!」
心被大手狠狠捏着,反复揉捏,我抱着宝宝软绵绵的身子,轻声唱着儿歌。
他很依赖我,不哭了,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
我蹭了蹭他的脸颊:「宝宝睡觉好不好,妈妈一直陪着你。」
哄了好久才把他哄睡。
顾泽就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宝宝睡了,他也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我有点难堪,却生不起来气。
顾泽现在的状态太差了,下颌线紧绷着,眉心蹙起,周身围绕着阴郁,好像随时随地,就在崩溃的边缘。
太让人心疼了。
我想了想,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摇着。
「顾泽,我想回家,你还要我吗?」
他平静的眼神终于泛上些许波澜,但是讽刺的。
「又捉弄我?」
「我没有……」
「别玩了,大小姐。」
顾泽打断我的话:「你做事看心情,说话不过心,谎话扔下就拍屁股走人,半点都没想过后果。」
我默默地,眼睛有点儿涩。
「那你还想要我吗?」
他是真的忍不住笑了,手臂抬起来,狠狠掐着我的下巴。
「我需要你在这里问我这些屁话?」
「沈朝颜,你到底要看我犯贱几回才肯放弃!」
「我说了多少遍,离我远点,别逼我揍你!」
我执拗地要一个答案:「那你还要我吗?」
顾泽被气着了,冷飕飕的,甩了我一个字:
「滚。」
我眸光黯淡下来,静静地推门出去了。
我抱着手臂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不敢走。
怕我走了,顾泽出来看不见我,会难过。
虽然他现在好像不在意我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有点冷地搓着手臂,吸了吸鼻子。
单人病房,整个楼层都是静悄悄的,静得只剩风声,泛在白色瓷砖上,格外阴森恐怖。
心底郁积的难过与愧疚涌上来,我把头埋在膝盖里,很小声很小声地哭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跟前站了个人,挡住洒下来的灯光。
顾泽看着我,眸光晦暗。
「在医院哭?装鬼吓人?」
我摇头,磕磕绊绊地:「想陪陪你。」
他沉默片刻,看着我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语气突然软下来:
「你这样没意思,我不会心疼。」
我摇头:「我只是……只是想过来找你。」
从知道梦可能是假的的那一刻,我唯一的感情就是愧疚。
很浓、很深、铺天盖地的愧疚。
为了一个乌龙,我伤害了顾泽,抛弃了我的宝宝。
冷静、理智全部化为乌有,我无比迫切地想回到顾泽身边,抱抱他和宝宝。
我真的不能再等一刻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要!」
我眼里含着泪:「我在这里坐着就行,你不用管我。」
顾泽定定看了我片刻,指尖捏住我的下巴。
「认真的?」
我毫不犹豫,重重点头。
「知道耍我是什么下场吗?」
「我没有耍你……」
顾泽突然俯身吻我。
唇瓣相贴,他凶狠着,辗转着,撕咬着。
热气腾腾的,我甚至尝到了铁锈气。
大手摁住我后脑,他贴着我的额头,大口喘气。
「沈朝颜,你这次要是敢骗我,我不会放过你!」
「要是再想走,我就把你腿打断关起来,让你后半辈子只能看着我。」
他一下子甩开我的下巴,像是有点厌弃他自己。
「进去吧。」
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坐着没动。
顾泽不耐烦地把我抱起来:「傻坐着干什么,不知道冷?」
在我面前,他终究还是把一切骄傲舍弃了,对我低下了头。
明明是我希望的结局,可为什么,心里仍涩涩的。
他明明抱着我,接纳我,可身上的气场还是崩溃的,甚至加了一点自弃。
我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臂:「你可以让我求你很久,再答应我。」
折磨我久一点,久到你觉得我受够苦头了,值得原谅了,再原谅我。
顾泽嗤笑了声:「那样是折磨谁呢?你还是我?」
「沈朝颜,但凡我能放弃你,也不至于离了婚还捧着心上赶着被你糟蹋。」
「就是因为怎么都忘不掉,我才觉得自己很贱,但就算知道自己很贱,我还是要把你牢牢抓在手里。」
他低头看我一眼:「除了强制,我对你已经没有筹码了。」
「沈朝颜,后面能哄我多久,对我多好,全看你良心。」
他明显不想再提,我只能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
用口型告诉他:「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的。」
病房里暖融融的。
宝宝正在床上爬,看见我,咧开嘴角笑了,手舞足蹈地朝我要抱抱。
顾泽连忙拦住他,指尖点着额头。
「没出息,人家都不要你了,才哄了几句就上赶着。」
我抿唇,刚想说话,怀里被塞进来一个软绵绵的宝宝。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
两个月前我看到宝宝,心里想的全是他们忘恩负义的样子,很痛苦,很折磨,不由自主想远离。
现在再看他,只觉得小小一团,很可爱,让人不由自主想捧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