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怄了好几天,接连催促璟苑的修葺工作加快进度,好早点儿搬离这里。
蔷薇别院是一处四进的老式宅邸,占地足够广,门槛却也十分的高。不像眼下正时兴的那些西洋建筑,汽车可以直开到楼下。
此刻,别院门前已是门庭若市。众宾客在门前递上请柬,经人查验过后才被陆续请进门去。
温家的汽车停稳后,父女俩下车,温言挽住父亲,也递了请柬。
甫一进门,温言就瞧见了各个岗哨上的卫兵,以及时不时经过的巡逻卫队,铜墙铁壁一样的保卫措施。温言心中暗叹,当权者的命果然要金贵许多。
说是看堂会,仍少不得吃饭。温言随父亲入席后,就听他与同桌的几位世伯热聊起来,无非是互相恭维的客套话,听起来乏味的很,话题里时不时还要带上她这个女儿。
温言听着,总觉得父亲话里带着想把她嫁掉的急切。但她也无暇计较这个,只能任由父亲去了。
赴宴的除了周庆余的部下就是承平商会的人,还有两边家眷,上下十余桌宾客,直等到周庆余露面,宴席方才开始。
周帅寥寥几语的讲话过后,宾客开始推杯换盏。时不时有相熟的人过来跟温正元打招呼,几句客套过后,话题又转到了温言身上,说她不光出落得亭亭玉立,更胸怀大志,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之典范,似乎全然忘了她被谢家退婚的“丑事”。温正元听了,心里倍觉受用,面上不自觉地就升起一股自鸣得意。
温言坐在席间,除了礼貌性回答诸位叔伯的问话,余下的注意力全放在坐在主位的周庆余身上。他身边不时出现的小姑娘,正是许久不见的锦程。徐大年身为承平商会会长,座次靠前,女儿就有了“近水楼台”的便利。
锦程出落的灵秀可人,时不时露出一副娇憨之态,叫人不喜欢都难。
直到夜幕降临,宾主尽欢。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后院去,打算一睹柯老板风采。
柯老板今天唱的是一出《贵妃醉酒》,甫一登台,底下人一片叫好之声,再一起范儿开腔,下面更是热闹非凡。
温正元沉浸在戏曲当中,随着台上的韵律,手上不自觉地打起了拍子,眼睛盯紧了台上的佳人,挪不出工夫来注意温言。
锦程的座位离周庆余不远,温言正思量着要不要上前跟锦程攀谈几句,说不定就有机会跟周庆余搭上话了。
可一眨眼的工夫,周庆余人就溜了。席上的众人都在看戏的兴头上,谁也没注意到主人家不见了。锦程两只眼睛追着他,作势起身,却被徐大年一把拽住了。她嗔了一眼父亲,又坐了回去。
温言低声跟父亲打了招呼,悄悄离席。
正是灯火初上的时候,后院里人气满满。温言人生地不熟,莽莽撞撞就跟着进了戏班子后台,眼看着周庆余进了更衣间,她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但想想还是作罢,打算原地等他出来。
不多时,柯颂月柯老板唱完半场,从前台退了下来,迈着袅娜的步子也进了更衣间。温言座位靠后,虽看不真切柯老板的样貌,但这身行头她却认得。
看这一先一后进去的二人,让人不由得想起那些暧昧不清的坊间传闻。温言心虚,好在她没有莽撞地跟进去。
柯颂月推开更衣间的门,走到妆镜前坐下预备补妆,才打开胭脂盒,就瞧见镜子里反射出的人影,正朝她靠近。
她头也不回,盈盈笑道:“我当是哪个胆大包天,竟敢闯到后台来。仔细一瞧,这不是周帅吗?您这是嫌弃我唱功不济了吧,怎么连听完半场的耐性也没了?”
镜中粉黛佳人眉目如画,眼波流转,一嗔一怒皆是风情。点翠的头面随着她一颦一笑,摇曳生姿。
这画面任谁见了,也要赞叹不已的。
周庆余欠身上前,双手撑在她的椅背上,仔细瞧着那张浓墨重彩的面容,笑道:“打从进了别院就嚷着累,面都不给见。闹什么脾气呢?就因为我没亲自到火车站接你?”
柯颂月盯着镜子里的人,笑而不语。
周庆余接着道:“得,你不想见我,我还是厚着脸皮找来了。否则保不准到你离开承平,连个跟你单独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柯颂月拿起笔补了补唇色,漫不经心道:“周帅您呐,哪天八抬大轿把颂月往府里一抬。颂月我保证,您想说什么颂月都陪您说。”
“贫嘴。”他当她说玩笑话,聊完就过。
柯颂月深知自个儿分量不够,再一路歪缠就没意思了,立即见好就收,“得了,您能撇下一干人等,专门钻到后台来跟我说话,颂月也知足了。”顿了顿又道:“这几日住在您府上,听了不少趣事儿,说打从周帅进驻承平,每日里登门拜访的姑娘小姐可是要踏破督军行馆的门槛了。难为周帅还能记着颂月,颂月哪有不知足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