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我转换身份,满不在乎地摆手:“行了行了。南夫人呢,一宿都不见人,叫她吩咐下人把西仓仓库工人的工资结了。”
“夫人去杏花巷找月姨、方太她们打牌去了。我马上去叫。”我顺溜地说完,点头哈腰。
随即,我踮起脚快速跳戏到杏花巷,翘起兰花指,想象自己怀中抱着一只贵宾犬,带着贵妇特有的高傲抚摸着狗儿,转身对着墙壁气势汹汹地开骂。
“臭丫头,讲脸呢,又学你娘的那点穷骨头。你看我南姑娘,当年背井离乡,跑八百里外来上海追求梦想,女学堂里当服务生,一月三百块钱,两年才回一趟家,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上海,混到上流社会,我容易吗我?你这叫本分,还念过书呢,简直是没出息。说!又去大宅让我撞见了,是不是想勾引我儿子张季北?告诉你,没门!”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我扑通跪下,痛得龇牙咧嘴也没敢出声,揪着自己的裙子,满是哭腔,“我可忍了好久了,我跟您先说下,我娘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一个馒头都掰成四瓣吃,起早贪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这次,她也是叮嘱我来的。您要是不相信,我就把您儿子这两年做的事都告诉您。”
说完,我立刻跳起来,双手叉腰,换个方向面对镜子,刻意模仿男性的声音,气急败坏地说道:“小翠,闭嘴!我,我做了什么啦?我张季北行得正坐得端,喝点,赌点,玩点,就这三样。我快三十的人了,做了什么还不承认吗?”
“我做了什么不承认?”门边忽然传来一句低沉醇厚的话。
“你翻脸不认人不记得我了!”我入戏太深,想也不想地大声回答道。
很快,我就僵住了。
那个声音,熟悉的腔调,熟悉的语气,连标点符号都不会错的一句话……
镜子中出现张季北雕塑般的俊脸,而我此刻披头散发,满脸通红,表情还极为扭曲。
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僵硬地扭转脖子,直愣愣地回望过去。
张季北随意地靠在门边,白色衬衫解开领口两粒扣子,锁骨若隐若现。他沉默地倚在那里,上下打量我,眼神意味不明。
我保持嘴巴张大的样子,然后慢慢扯动脸部肌肉,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了多久了?
我浑身僵硬,如临末日般抬头看他。
他沉静黝黑的瞳孔深不见底,笑意让我感觉一阵阴冷。
我怎么会忘记锁门?他该不会以为我是变态狂吧?
我握紧拳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已经抓狂。
沉默持续了十五秒钟。
然后,张季北缓缓转身,扭头,眼角的余光从我全身上下扫过,随即离开。
我暗暗握紧拳头,认命地挪步出去,跟着他,把头藏在胳肢窝里,想努力掩饰这该死的尴尬。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双白色的球鞋,鞋子洗得雪白,边缘沾了些许灰尘。偷偷往上瞟,卡其色休闲裤,略显宽松,包裹着修长的双腿。再往上……我没脸看。
张季北双手插在裤兜里,大约一分钟后,他转身,面无表情地问我:“你真的是以高出本科线的分数考到A大来的?”
“啊?是,是啊。”我感到很奇怪,这话题跳转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
我抬起头,张季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抬脚又走。我看着他如翠竹一般挺直的背影,树叶间漏下来的夕阳落在他洁白的衬衫后领上,他走在距我三米远的地方。
忽然,张季北停下脚步,侧头说道:“可你的智商根本配不上那样的分数啊。”
“什么……”我直直地望着他,他的眼睛深邃而冷静,盛满了我看不懂的神色。
“家里养了条狗吧?”张季北勾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