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啸辰此前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听父母一说,他也有些意外。愣了一秒钟,冯啸辰摆了摆手,正色道:“爸,妈,你们先别急,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们说说。”
“什么事?”冯立夫妇同时问道。
“我想叫小宇开个店。”冯啸辰道。
“开店?”冯立夫妇再一次被大儿子的话给惊着了,其震撼的程度,不亚于冯啸辰告诉他们自己要去京城工作的那一刻。
“开什么店,小宇怎么能去开店?”何雪珍不解地问道。
冯啸辰道:“现在国家已经允许私人开店了,咱们这条街上不是已经有一家个体饭馆和一家个体商店了吗?”
“那是个体户啊。”何雪珍道。
冯啸辰道:“当个体户有什么不好?挣钱多,发展前途大,干得好了,过个十几二十年,没准就是中国首富了。”
“你不是得意忘形了吧?”冯立斥道,“个体户是好人干的吗?你没听人说,干个体户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人。放着冶金厅的工作不做,去当个体户,你是想坑你弟弟是不是?”
冯啸辰道:“爸,你这种观念已经落后了。咱们国家搞改革开放,以后个体、民营经济肯定是要大发展的,相比之下,冶金厅这种行业管理机构,反而会萎缩。我现在就在冶金厅当临时工,每天就是搬搬文件,扫扫地什么的,这样干上十几年,整个人就成废物了,你不看和我同样在厅里当临时工的那些小年轻,都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小宇还小,应该给他一个更上进、更有发展前途的空间。”
“这话也是罗局长说的?”冯立迟疑着问道。
冯啸辰的话,对于冯立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冯立当然知道,各个单位里出于安置行业青年而招收的临时工,基本上都是跑腿打杂的角色,这些人自己看不到前途,单位上也没打算给他们什么前途,于是大多数人都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喝酒打架搞对象,就是这些人的日常。
其实,在此前的冯立眼里,冯啸辰又哪里不是这种精神状态?只是这两天他突然给了大家一个惊喜,证明他此前的颓废只是一种假象,他其实是个好学上进的五好青年。
“小宇,你怎么想?”何雪珍看出冯立已经动摇了,她一向是个没啥主见的人,在大事情上从来都是看丈夫的决心。现在见丈夫也拿不定主意,她便把目光投向了当事人冯凌宇。
冯凌宇也有些懵,他一直觉得就业这件事情离自己很远,他宁可沉浸在清朝的才子佳人小说里。现在一个人生抉择被推到了他的面前,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才好了。
“我……你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冯凌宇推脱道。
“你是想去冶金厅当临时工混吃等死,还是愿意开个店自己掌握命运?”冯啸辰盯着弟弟的眼睛问道。
“这……”
冯凌宇崩溃了:我的亲哥耶,你这问法也真是太坑了,分明就是充满了诱导,还让不让人愉快地做选择题了?当临时工的确是混吃等死的状态,这一点我早就在你身上看到了,你别装,几天前的你简直就是一个失足青年的模板。可说开个店就能自己掌握命运,我怎么看不出来,我还是个孩子好不好,你叫我去掌握命运!
冯立倒是慢慢冷静下来了,他对冯啸辰问道:“小辰,你说说看,你叫小宇开店,打算开个什么店,又怎么能够保证他不赔钱?还有,你说开店有前途,你怎么保证?”
冯啸辰对于这个问题是早有准备的,否则他也不会建议冯凌宇去开店了。不过,有些更进一步的想法,他现在还不能对家人说,恐怕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然后说道:
“爸,妈,小宇,我是这样想的……”
新岭市北边是一片工业区,分布着从建国之初到目前为止建设起来的20几家工厂。在这其中,又尤以靠近琴山湖的南江柴油机厂规模最大,有两千多工人,加上家属在内,六七千口人,就居住在琴山路两侧的几片工人新村里。
时值改革之初,国有企业仍然是社会上地位和收入最高的单位,在国企当工人是最让人羡慕的职业之一。不过,同一家企业内部,各家各户的情况又不尽相同,冯啸辰带着冯凌宇前来拜访的这家,就是柴油机厂家属院里少有的困难户之一。
“姐,我来了。”
敲开房门,面对着前来开门的一位姑娘,冯啸辰亲亲热热地称呼了一声。
这姑娘有二十七八岁光景,身材苗条,面容清秀,脑后扎着一根粗粗的长辫,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待你长发及腰”这样的诗句。她穿着一件柴油机厂的蓝布工作服,颜色已经有些泛白,但浆洗得干干净净,隐约还能闻到一股阳光的清香。刚打开房门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几分阴霾,但当看到站在门口的冯啸辰时,那阴霾便立即化作了和煦的Chun风。她一边忙着请二人进屋,一边连声地问道:
“啸辰,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这是你弟弟吧,我想想,是不是叫冯凌宇?我在你的照片上看过他,不过那时候他可还小呢……”
“凌宇,这是陈姐,我在知青点的时候,陈姐对我比亲姐姐还好。”
冯啸辰带着冯凌宇进了门,在客厅的竹椅上坐下之后,郑重其事地向弟弟做着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