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居住在城内的有爵者们,纷纷走在路上,或穿着新缝制的冬衣,或手擒鸡鸭、拎着狗腿、鲜鱼,这相当于是置办的年货。
远处那些错落交替的里闾,能看到有人在为里门更换桃符,就是长方形的桃木板,板上书“神荼”、“郁垒”二神,用来驱鬼,秦国人很信这一套。
“在中国,不论哪朝哪代,过年就是过年啊……”
看着这一幕幕年节景象,黑夫心里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落寞。
是啊,过年的时候,应该在家团聚一堂才对,但不管是前世的家,还是秦国的家,他现在都回不去。
一旁的季婴也气得跺脚:“真是晦气,竟轮到这年节当口出来直更!我哪里得罪里正了?”
而后他便问黑夫:“黑夫兄弟,你家莫非也和当地里正有仇?所以才被指使来服役。”
原来,在秦国,所有满足身高、年龄的成年男子,都要登记名字,每年在郡县服一个月更役,至于谁哪个月去服役,是由里正决定的。里正会将里中所有适龄者排好序号,大家按次序轮流服徭役,这叫“为役先后”。至于序号顺序,一般是按照各家的什、伍编制来,但也不排除人为操作插队的可能。
季婴这么一问,黑夫才想起这茬:“我家大兄同当地里正,好像还真有些过节,母亲在我离家时,也曾抱怨过几句……”
黑夫家和里正结怨,得从七年前,他大哥衷娶了里正儿子看中的邻村女子时说起……
不过,现在可不是操心家里的时候,二人早上没吃饭,饿了大半日,腹中已是饥肠辘辘,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后,季婴眼前一亮,指着前面道:“食肆到了!”
食肆,便是供往来行人吃饭歇脚的地方,安陆县是南北交通要道,车船往来频繁,虽然城外有驿站、客舍,但在城里,食肆也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这家食肆略显简陋,茅顶白墙,只一面写着“食”的布旗在杆子上没精打采地垂落着,店内摆放着几张木案,甚至都没涂漆,案边是粗糙的草席,里面也冷冷清清,吃饭的人只有五六个。
“大过年的,众人都归家团聚去了,只有实在没办法的役卒、行商,才会在此处凑合……”
季婴仍是气呼呼的,他来过安陆县服役两次,对这里比较熟悉,便邀约黑夫钻进食肆内,跪坐在靠门的案几草席上,一拍木案,喊道:“店家,可有黍臛?”
这食肆的店家是个面色姜黄的中年人,听到呼喊,才慢吞吞地过来。
因为秦国国情特殊,不管是逆旅,还是食肆,这吃住两大产业都是官府包办,所以店主招呼客人的积极性不高。
见季婴只是一个小士伍,黑夫也不过是个区区公士,店家顿时面露轻视之色,冷冷地说道:“黍臛倒是有,只是这价钱……”
他将二人上下打量,意有所指,看着他们穿褐衣踩草鞋,不像有钱人,别是来骗吃骗喝的。
季婴就等他这一问呢!当即笑了起来:“怎么,还怕吾等吃完不给钱?”他说着便将手里的褡裢打开,将一大捧成串的半两钱往案上一拍!噼啪作响!
店主人见那些钱足足有上千文之多,略略吃惊,更面露疑色道:“这些钱,你从何处得来?”若是季婴支支吾吾,他已经打算去报官告奸了!
“店主放心,这钱来得正当!”
季婴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吾等擒获盗贼,刚在官寺领了赏!”
他故意嚷嚷出来,仿佛想让店里的食客都听见一般。
果然,店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闻言都看向了这边,开始对二人指指点点。
店主略显惊奇,将瘦猴一般的季婴上下打量:“你莫非就是那个以一敌三,力擒贼人的黑夫?”
这件事都传到外面来了?
季婴连忙摇头,指着黑夫道:“我哪有这本事,黑夫是这一位公士!”
店主啧啧称奇,对黑夫作揖道:“这几日,安陆县里里外外都在流传此事,说你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徒手制服盗贼,如擒三岁婴孩,不想今日能见到壮士,果然体格雄壮,相貌不俗!”
“好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