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满溢,怒气勃然。甚至,有一丝森寒的杀气。
如果上次他还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那么这次,他只想把我撕碎。
他捏着我的手腕,森冷质问:「陶宣同和你是什么关系?」
陶宣同,很久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我想了想,淡淡回答:「哦,他好像……是我爹。我是他女儿,陶歌。」抬起头,我居然冲着元辰笑出来。
只是因为想起当年元辰带着我离开芙蓉浦时,在马车里说:「桃歌,桃歌,歌尽桃花扇底风,好名字!」多好笑啊!
如果那时他知道此陶非彼桃,还会不会觉得这是个好名字?
十三年前,陶宣同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芙蓉侯身边的一个幕僚。建宏九年,因进献给朝廷的黄金成色不足,芙蓉侯被削爵除国,他一怒之下,生了造反之心。
拉起反旗的那一天,陶宣同替芙蓉侯写了一纸檄文。正是这篇檄文,让陶宣同名扬天下。
因为写得实在太好。
据说,当年芙蓉侯之所以能号召五大州郡共同作乱,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篇檄文的煽动。
多年以后,我在芙蓉浦的画舫上唱曲儿时,还时常听到文人墨客私下称赞这篇檄文「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乃「百年第一奇文」。
奇文虽奇,芙蓉侯的叛乱却以失败告终。朝廷展开了一次大清洗,写了檄文的陶宣同自然难以幸免,连带他的家人一起,在芙蓉城被枭首示众。
官兵来抓人时,哥哥陶峥趁乱把我藏在后院废弃的井里。三天后,宋长秋把我从井里抱出来,摸着我的头轻声叹息:「可怜的孩子……」
元辰望着我的眼神渐渐陌生,他松开我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
「所以,你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吗?」
「我倒没这么想过。」我抬头望着他,「这么多年,我早都淡忘过去那些事了。」
元辰的表情,仿佛是听我讲了个笑话,「所以,你也忘了宋长秋是芙蓉侯的儿子了吗?」
我茫然,「什么意思?」
元辰怒道:「还装无辜?你们俩,一个是芙蓉侯的儿子,一个是陶宣同的女儿,伙在一起,到底想干什么?」
我真的是蒙。我知道自己是陶宣同的女儿,但我不知道宋长秋是芙蓉侯的儿子。芙蓉侯不是姓元吗?
哦对,芙蓉侯曾有一个宠爱的夫人姓宋。
宋长秋从来没跟我透露过他的身份,相处这么多年,我简直对他一无所知。
但我这么解释,元辰能信我吗?我要是他,我也不信啊。我和宋长秋,一个是逆臣的遗孤,一个是反贼的独子,我俩凑一块儿,在芙蓉城灾民眼里就是一对完美的救世主。
果然,元辰说:「宋长秋以芙蓉侯和你这个陶氏遗孤的名义,策反了芙蓉侯的旧部,五大州郡也反了,幽京快要守不住了……『昔闻《舂陵行》,今人岂轩轾?』桃歌,你和你父亲一样,天生就是蛊世诬民的逆贼!」
我沉默很久,才艰难地说:「事到如今,我知道自己错了。不该私自回芙蓉城,不该与宋长秋有来往,更不该唱那首歌……陛下,我对不起你,你希望我怎么做?」
元辰稍稍平静了些,问我:「当年宋长秋把你送给我,有什么目的?」
我实话实说,「是你向他要的我。」
「你!」元辰气急,反手就是一巴掌。力道没收,我瞬间翻倒在地。
他好像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眼里狂躁的怒火稍稍弱了些。
「元辰,」我哽咽着唤他的名字,「从小到大,我没想过找谁报仇,我只想好好活着。我们一家的悲剧,要问是谁的错,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切与你无关,无论遇到你之前,还是遇到你之后,我从来没想过报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