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盛上小半碗,取出碗筷,趁着热气端给白简行。升腾而起的热气熏染了两人的视线,映在眼里的彼此都忽然变得好温柔。
白简行接过粥时,一双好看的眼睛还定定地望着温觉非。温觉非笑道:“怎么了?我可没偷吃啊,我吃过饭才来的。”
白简行被她轻易逗笑,低头喝粥时偷眼看她,见她盘腿坐在地毯上,认真地看着感冒药的说明书。背景里刚好是那幅出自她手的画,人与画的气质仍然非常相像。
六年了,仿佛一切都已全然不同,又仿佛从未变过。
他呆怔了半晌,温觉非见他吃完了,起身拿过他手里的碗,回头时墙上那幅画也猛地闯进眼帘。她突然就想起自己当年把这幅画送给他时的场景,是在白简行大学宴上,人声鼎沸的宴席之中,她被淑慎奶奶一句话点中,硬着头皮抱着画卷走到他面前。那个时候的白简行已经长得非常高了,清瘦颀长的身形,寡淡锋利的五官,对这似乎没完没了的祝福送礼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
走近了,温觉非有些怯怯地抬眼看他,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如何,她竟然没从他眼里看出刚才他面对别人时,那种带刃一般的厌烦。她把还没来得及装裱进卷轴里的画递给他。手工制作的净皮宣纸有些显皱,和刚才别人送他的那么多名贵精致的礼物相比,显得有些寒酸。她的声音也因为如擂般的心跳而莫名变得虚弱,她说:“恭喜你……祝你前程似锦。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白简行伸手把画接了过去,好看的眉眼低垂着,她看不清他的神情。照例收到他重复了一晚上的一句谢谢,她点头正要走的时候,听到他格外笃定的一句:“肯定会再见的。”
是啊。她那时候想,她的恩师是他的奶奶,即便往后出师了,每逢三节两寿她也仍要去看望。再见的机会会有很多,但再进一步却没有可能。
刚才的雪梨汤显然效果非常好,白简行这时感觉喉咙没有那么干疼沙哑了,看着正望着那幅画的温觉非,突然说:“你还记得那一年你生日,我送你的那朵木春菊吗?”
温觉非低头和他对视,见他已然收起了眉目里的锐利和锋芒,眼神里是难得的温和柔润,像是在回忆一个藏起来许久的珍贵秘密。
“记得。”那是她在少女时代里第一次收到花,还是来自大名鼎鼎的天才少年白简行之手,足够成为她青春里难以忘怀的光亮。
“那朵花……”白简行的嘴角浮现出温柔的笑痕,“是我在零下六度的天气里,骑了三个小时的自行车去三环的花店买的。”
这个秘密像是蓄谋已久的定时炸弹,将她多年以来的认知全部炸掉。
白简行高考前的那个冬天,大雪隆冬,他从题海里抬起头,忽然想起今早出门前听见奶奶的念叨,说今天是温觉非的生日,但又不巧碰上她要月考,没法儿接她出来吃个饭庆祝。
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儿们似乎都非常看重自己的每一个生日,从小他接到过的女孩儿的生日邀请简直不计其数,她们总巴不得这个特殊的日子能够尽人皆知,好像“知道”和“祝福”是能够成正比的一样。
但是那个叫温觉非的小姑娘,肯定不是这一类人。她肯定会抱着宣纸和画具躲进国画美术室里,一个人埋头画到热闹的景象全部散尽,好以此显示出自己的不屑和漠然。这是她一贯的保护色。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会这么觉得,好像自己非常了解她一般,但事实上他们说的话拢共加起来都没超过十句。他坐在教室里,忽然就很想在温觉非生日的这天给她送朵花。市一中远离市区,骑车去到最近的花店来回至少需要三个小时,他权衡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地出发了。
这个城市的冬天是非常乖戾的,萧瑟的冬风不讲道理地扯尽最后一片碎叶,下雪时连空气都冻得像已经凝固起来。他回到学校时已经成了雪人,睫毛上都凝着花白的雪粒,握着车把的手更是冻得又红又肿。他就着夜色等在国画美术室的楼下,终于在学校快要门禁之际等到抱着书包走出来的温觉非。
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狼狈,他话都没多说几句,把花儿塞给她之后就立马离开了。回家之后几乎是立马感冒高烧,一连病了好多天。
但那是年少的他做过的唯一一件浪漫事。顾不上漫湿裤管的雪水和冻僵的身体,在零下六度的天气里骑行三个小时,只是为了给她送一朵花儿。
此刻坐在床上的白简行不太习惯仰视她的视角,便站起身,微弯下腰去看温觉非的表情。她应该想明白了,但向来对他人的直白表达有些反应无能,现在她眼神里的呆滞便很能说明问题。白简行故意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温觉非还在努力读取数据:“好像……明白了……”
其实能明白什么?温觉非心道,难道要说,她明白了当年收到的礼物居然那么珍贵,明白了他好像从那时就非常看重自己,明白了当年看似陌生的两个人的背后,竟然是一场懵懵懂懂的双向暗恋?
不,这样想简直太过于自恋了,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口,更做不到马上相信。她抬眼看着白简行放大的俊颜,听到他带着沉重鼻音的声音问:“你好像很惊讶?”
温觉非自知表情失控,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因为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
这次点头的时候她终于缓过来了,开始尝试着找借口回答他,也顺带说服自己:“但我一直知道,你向来是个难得的好人。”
白简行愣了一秒,这么违心的话,也难为她说得出口。马上明白过来她在装傻,他即刻采取一系列实际行动,就着身高优势把她连连逼退,最后将她锁定在他手臂和衣柜前的一个小空间里。他非常冷静地发问:“你在给我发好人卡?”
“不用我发,你本来就是个好人。”
“你见过我对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