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我出了住院部的大楼,站在那片空地上,才终于随心所欲地仰起头面对星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我妈在前台付清了我和钟帆的医药费,没用医保,钟帆妈妈不愿意提供钟帆的医保账号资料,但钱已经不是问题了,只要能让钟帆妈妈消气就行。
顾爸爸的车早就等在停车场门口了,见到我来了,他打开车灯,伸手想接我的书包,笑着说,“总算出来了,没事儿吧?”
“嗯。”
我没把书包给他,任由他自己尴尬地收回手,因为我不会忘,当初爸妈还没离婚时,他开车来接我妈,放在她腰上的手和落在她脸颊的吻。
如果不是他们做的这种事牵连到我,我应该会很开心快乐,和付婷婷卫雪婧一样,同爸妈“相爱相杀”或“打成一片”,而不是努力做到泾渭分明。
就是这样,我妈上车以后,还开始指责我,“许蔚,你怎么回事,那么冲动,把人家搞成那样,在病房里还要接着打架啊?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啊?能忍则忍,天下太平,你都忘了?”
“我又不像你理亏,”在重新陷入晦暗的车厢里,我再也无所畏惧,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因为人家骂我,小三的女儿也是小三,有其母必有其女。”
“你……”许斓君刚刚还阴云密布的脸,转瞬就如霜打的茄子,萎靡下去,但她还要强撑着挽回自己的面子,“你爸还在前面,你怎么说这种话?”
“呵——”我冷笑着把头转向茶色的车窗,那上面浮现的,都是我爸的样子,头发稀薄,肤色偏黄,五官端正,唇上还留着一点修剪整齐的胡子,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
“他才不是我爸……”我在前方越来越黑的车程中,轻声嘟囔了一句。
不知道我妈听没听见,但是一滴泪滚落的啪嗒声,如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寂静的深潭里。
————
可能我永远不会知道,所有人离开之后,钟帆到底怎么和他母亲妥协的。
直到病房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俩,还是时不时会爆发两句争吵。
“你可是真是胆子肥了,背着我搞早恋,你有没有出息啊,还是那么个行为作风不检点的女生!”
“她哪里不检点了!”钟帆受不了母亲的妄断之语,哑着嗓子为许蔚辩驳,“你听谁说的?是不是又听李梓萌瞎说?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却要信一个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呢?”
“我信你,你倒是坦白啊?”钟帆妈妈指着自己的儿子,回想起过去他敷衍搪塞的种种,就禁不住怒火中烧,“可你呢,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真话?你跟她谈恋爱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点点都不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今天这样的状况发生,你会同意吗?啊?”
“我当然不会同意!”钟帆妈妈一口否决,后槽牙咬得铁紧,“就这样一个自私蛮横,脾气极坏的女的,你跟她在一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我告诉你,明天你们班主任裁决时,要是问你早恋的事,你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全部责任都推到她身上,说是她不要脸勾引你,还死缠烂打,影响你学习,纠缠不成就动手打人,所以从今往后,你要和她断绝一切往来,你听见没?!”
“不!我就不!”
钟帆简直要被他妈刷新三观,怎么这样卑鄙的招数也能想得出来,他可没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无耻,气得不想同她继续争辩,滑进被子里,背转过身用被子蒙住耳朵。
“好好好,来,我跟你分析分析,”钟帆妈妈冷静片刻后,脑仁一转又有了新办法,不愁钟帆不配合,“马上要分科了吧,她要学文科对吧?你们高一,应该是把两学期文科排名汇总,选全年级前四十名组建一个文科实验班,对吧?”
“不是,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钟帆透过棉絮,还是隐约听见了她妈妈态度缓和下来,换个话题条分缕析,弄的他一头雾水,便从薄被中探出头来询问。
“我就是想说啊,你要是不照做,我就报警,闹到你们学校去,让警察去处理,我看到时怎么收场,我想实验班,应该不会容留一个有案底的学生。”
钟帆那番少年意气,被他母亲三两句话,就冲散了,“妈,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我让你知道知道,我这科室主任是不是白当的!”
钟帆妈妈说到激动处,竖起食指在空中挥舞起来,恨不得立刻把这襁褓中的萌芽,迎头掐死,“只要你明天不按我说的做,不跟她断绝关系,我就向你保证,她进不了这个文科实验班,也遑论有什么好的未来!”
“妈!妈!”